阿織把最后一個銀箔元寶丟盡火堆里,疑惑地問義母,“嬸娘,我們把所有的元寶都燒給阿娘了,娘怎么還不出來拿錢呢。我想阿娘了。”
義母眼眶微紅,把阿織抱在懷里,“你阿娘不出來,阿娘以后一直在地下睡著,我們燒的紙錢會自己去阿娘兜里。”
阿織愣了愣,像是終于意識到什么,哇的猛烈大哭出聲,“我要阿娘,阿娘快醒醒,阿娘出來”
周圍三三兩兩上墳的婦人們駐足唏噓不已。應小滿過去把大哭大喊的阿織抱在肩頭,低聲哄說“下次再來看阿娘”,又對義母說,“走罷。”
七郎不急著走,抬腳把地上互射箭頭的三角線條擦去。
應小滿也拿腳尖幫忙擦。
小孩兒尖利的哭聲震耳欲聾,應小滿把阿織從漏澤園深處抱近門邊時,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幾乎聽不見聲。
“我來。”七郎把阿織抱在肩頭,熟練地拍拍小孩兒的背,又揉了揉小腦袋。
男子肩膀寬厚,容易給予安全感,阿織抽泣著伸手環住脖頸,把腦袋埋進七郎的肩胛。走出十幾步,哭喊聲漸漸小了下去。
應小滿揉了揉發疼的耳朵,這時才注意到周圍的不尋常。
漏澤園敞開的大門處圍攏著,烏泱泱的人蜂擁涌進園內。當先的漢子各個腰間佩刀,身穿烏衣皂靴,腳步整齊劃一,明顯是官兵。
大群官兵之后,隊伍中出現一名緋袍官員,緩行步入園門。當朝官袍分紫朱緋青,顏色越鮮亮的官職越高。周圍百姓退避不迭,空出一大片空地。
因為這份空曠,應小滿輕易瞧見了中那名緋袍官員的相貌,頓時咦了一聲。
這人她昨夜才見過。
白皙膚色,陰柔相貌,居然是昨夜河道官船上和仇家見面,沒說幾句話就被斥退的晏家八郎。
涼棚里身穿紅袍官服翹腿扇風的雁二郎慢騰騰起了身,踱出涼棚相迎。
兩人遠遠地互相寒暄,晏八郎躬身行禮行到一半便被雁二郎托起,單看動作,像是交情頗為熱絡。
應小滿邊走邊吃驚回望。
看著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原來竟是認識的。
“晏八郎是大理寺的人。”身側的七郎淡定說,“雁二郎領著審刑院職位,在官場上有來往,彼此認識并不稀奇。”
應小滿想起七郎剛才畫的三角線條,點點頭。
七郎抱著還在低聲抽泣的阿織,在身側慢悠悠地往門外走,“他們兩個今日齊聚在漏澤園,倒有些意思。”
思忖片刻,忽地一笑,“該不會如我想的那般罷。”
應小滿把斗笠往上抬三寸,兩邊目光碰了下,催促少賣關子快說話的意思。
七郎卻開口就賣個大關子。
“話說去年秋冬時節,京城出了一起里通外國、倒賣精鐵兵器的轟動大案,驚動皇城里的官家1,引發三司會審。”
“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司參與會審,朝野矚目。從去年秋冬審到今年開春,剛審出點眉目,參與會審的其中一名朝廷官員,失蹤了。”
應小滿被引出極大興趣,立刻追問,“然后呢。”
七郎抱起阿織,把糊滿整張小臉的眼淚耐心擦了擦。
“然后,這兩位今日便來了漏澤園。大理寺和審刑院不對付,這兩位的性子也不怎么投契,輕易走不到一處。突然一起相約前來漏澤園我在想,也許,他們來查驗最近下葬的尸首里,有沒有那名失蹤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