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掌柜依舊滿臉堆笑,人卻一步也不挪動,手掌攤開半空,擺出等著驗看舊物的姿態。
應小滿胸口劇烈起伏幾下,怒火上頭,手心里攥熱的沉甸甸三十余兩銀錠被她筆直扔過去,轉頭就走。
難怪爹爹當年會被人騙。
難怪珍重藏了許多年的五十兩純銀錠,會被人偷偷弄個鐵疙瘩藏在里頭,神不知鬼不覺摳走十兩銀。
以爹爹直腸直肚的脾氣,當年在京城誤結損友,混在這群重利輕義的人里頭,沒少被騙罷
她抱起阿織便往外走,心里有氣,腳下越走越快,轉眼就出了酒樓歡門。
應小滿二話不說扔銀錠就走的舉動大出意料,不止方掌柜攥著銀錠愣在原地,就連雁二郎也懵了一下。
方掌柜停在原地,翻來覆去地查驗銀錠成色,又掂了掂分量,登時皺起眉。
身后許多腳步追出了歡門。
雁二郎翻身上馬,握著韁繩溜溜達達地上街,駿馬踩著小碎步跟在疾步快走的應小滿身側。
“原來小滿不止會對我一個發脾氣。看在眼里,實在舒爽。”
“喝你的酒去”應小滿余怒未消,抱著阿織往大相國寺方向疾走“別跟著我”
雁二郎嘖了聲“惹你生氣的方掌柜留在后頭,你這脾氣又對著我來了。”
“遷怒的習慣不好。想想看,剛才若不是被我攔阻,你是不是就跟著那不懷好意的掌柜進門去了你個小娘子哪知道京城這些酒樓的花樣。余慶樓做的營生,可不只是素酒生意。二樓三樓的閣子把房門一關”
“雁詳議。”街邊長檐下忽地傳來悠然一聲呼喚,喚的是雁二郎的官職。
應小滿沒反應過來這三個字,只聽得嗓音耳熟,當即停步;雁二郎被人當街喚了官職,也本能地勒馬停住,兩人四只眼睛齊刷刷往路邊看。
街邊店鋪遮陽篷子下,慢悠悠踱出一道修長身影。
天氣炎熱,來人穿一身雅淡的
霽色銀繡松竹襕袍,斯文中帶貴氣,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掃過馬上的雁二郎。
“昨晚才聽聞雁詳議公務繁忙,人在值房里熬夜看卷宗。原以為年紀既長,轉了性子,人非當年吳下阿蒙沒想到早晨上街,迎面就見你當街糾纏良家小娘子。叫我如何說你是好”
雁二郎在馬上扯開衣襟,懶洋洋嗤聲。
“行了七郎,你我同年歲。你入朝做事的氣運比我好,官職大上幾階,別擺出一副父兄姿態跟我說話,老子聽不得。”
晏容時噙著笑,抬手撣了撣衣袍被馬踏濺上的浮灰。
“做你父兄可不是樁好事,莫以為人人樂意做得。雁詳議如今領了皇命,協同大理寺審核查案,理應身在皇城值房為朝廷辦事,卻為何在內城東大街上縱馬追隨小娘子本官對雁詳議的履職能力存疑。解釋一下”
雁二郎肚子里罵了句娘。
他當然應該身在值房。如今人在內城東大街,當然是因為他和相熟的守門禁軍同僚打個招呼,溜出來喝酒。
當街幾聲“雁詳議”喊得他滿腹惱火。
審刑院詳議官這個職位吧,雖說深得官家信重,負責督查大理寺和刑部日常事務,位卑而權重但只有六品,確實位卑。
芝麻綠豆大的一個官兒,宮里見著面前這位四品少卿還得行禮。哪有從前身上擔著禁軍指揮副使名頭時的氣派
“少一口一個雁詳議,你自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