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
晏容時的面前擺放著一份墨跡尚新的供狀。末尾簽字畫押,寫明供狀之人的姓名“朱臣年。”
供狀篇幅不長,里頭只兩件事
其一朱臣年自稱是鄭相麾下幕僚。
其二堅稱被綁是一場誤會。他在街上偶遇應小娘子,想起近期聽聞的余慶樓案,起了好奇之心,閑聊幾句而已。
當然,第二條證實是謊言。
應小滿回家半途中遇到個不懷好意的中年文士,把壞人對她說的原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一點不留。
所以,朱臣年清楚地知道應小滿的身份,并且知道應小滿的義父和余慶樓方掌柜相識的往事。特意來尋她。
至于他半路攔住應小滿想說什么,話未說完,目的不明。
但一定有目的。
晏容時思忖著,指節在供狀上敲了幾下。
人是鄭相幕僚。朱臣年這回來尋應小滿,是他主家鄭相的意思他自己的意思背后另有其人
但人突然暴死在河童巷小院中。
而且是在晏家好手的嚴密看守下,被人無聲無息潛入房中,扭斷頸骨而死。
線索又斷了。
細煙雨籠罩的京城,仿佛有一只冥冥之中的無形之手,于某處嚴密操控著局面。一旦案件有所進展,即將突破的前夕,即刻掐斷線索。
但反過來想被刻意掐斷的線索,正是有用的線索。
長檐雨聲里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仵作驗尸完畢,把尸首交還大理寺看管。此刻裹著白布的尸身就停在堂下。
晏容時的案牘前,依次擺放著幾份供證。
刑部主簿周顯光供證
大理寺移交刑部過程中動了手腳,被兩邊文書一筆勾銷、憑空消失的眾多收繳贓物,俱交由大理寺卞評事處置。
大理寺評事卞知書供證
大理寺收繳的贓物,按照不同功用,有許多的銷贓渠道。鐵器高價賣給城東余慶樓。無論私鑄還是官造鐵器,無論犁田的鐵耙,翻墻的飛爪,飛賊偷來的鐵蒺藜、小銅炮,余慶樓都要,穩定可靠,是合作多年的銷贓渠道。
至于余慶樓要這些鐵器作什么卞評事一問三不知。他只記得被大理寺收繳入庫的一門報廢的虎頭小銅炮,叫他賺了一大筆。
余慶樓掌柜方響供證
北國土地貧瘠,急缺精鐵。兩國長期交戰,邊境查禁銅鐵交易。余慶樓作為在京城的長期據點,重要任務之一,便是購買精鐵武器。
但武器管控嚴厲,再如何熱絡交結,京城這些六七品的主簿、員外郎們不敢牽扯進武器庫買賣。余慶樓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民間私自買賣、官府查繳的精鐵器盡數買下來。能買多少是多少。
“去年秋冬傳遍京城的精鐵武器倒賣大案和余慶樓無關。”方響扛了幾輪嚴刑拷打,依舊死活不松口。
晏容時提審過他一次。
方響當面自嘲地道“若有交結貴人,悄無聲息弄走滿庫倉精鐵火器的本事,余慶樓又何必連民用的鐵耙、盜匪用的飛爪都收老夫又何必在余慶樓里一待二十年歸國領功榮養不好么。”
說得雖然不好聽,確實像大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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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長不絕的細雨里,晏容時取過另一摞供狀。
這摞供狀是十一郎近日坐鎮兵部,跳過上頭的兵部尚書和兩位兵部侍郎,從官衙主事的五品兵部郎中以下、直到八品承務郎的幾百號官員挨個排查提審,錄來的口供。
邊境長期有戰事。朝廷倚重兵部,年年撥下大筆開支。
兵部養出了一大群老油子。
這些每日過手六部來往庶務的低品階官員,一個個提起庫倉里消失的大批精鐵武器便哭訴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