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判處斬死罪,人人都以為他死在牢中。樹倒猢猻散,盛家散了個干凈,只有莊九顧念義氣,不離不棄,跟著他流放的兒子和媳婦出京,中途把人救下,為此瘸了條腿。
腿瘸了,還要照顧他兒子媳婦,當然沒法回京城。自己危急時交給他的五十兩銀錠也就沒送出去,從此落在山溝溝里。
他兒子媳婦既然在某處隱姓埋名過日子,日子安穩了,就有可能生娃娃。
幾年后,莊九不聲不響抱回家一個小女娃,左耳朵后生了他家族天生的耳倉,又長得一副像極他媳婦的水靈靈的相貌,烏亮滾圓的杏眼
盛富貴拍桌放聲大笑。
蒼老臉上的喜悅要溢出來。他上前一把抓住應小滿的肩膀,仔仔細細地從頭打量,發自心里地歡喜澎湃。
“像。細看嘴巴耳朵像我兒。”
義母不干了。
“盛老,知道你喜愛我家小滿。但別人家的女兒,你咋能張嘴硬說像你家兒子”
應小滿擔憂地說“盛老爹,你聲音小點。笑聲太大了。當心外頭聽見。禁軍還在找你呢。”
晏容時開口問“她母親是誰”
盛富貴停下笑。兩只渾濁老眼精光四射,盯了晏容時一眼。
轉向應小滿的時候,神色又溫和下去。
“方才老夫就隱約覺得,外頭太靜了。走廊沒有人走動,起先老夫以為夜深的緣故。”
“但剛才老夫忘情大笑,還是沒有人過來查看外頭多半早有兵馬守住,等著老夫出去自投羅網。”
盛富貴溫和地看著應小滿,目光里帶眷念,不舍得挪動開。
慢騰騰地又吃喝幾口,攥了把半濕不干的衣裳,站起身來,推開了窗。
呼嘯的夜風帶著雨線刮進室內,雨點冰涼,打上
應小滿溫熱的臉頰,凍得她一個激靈。
她心里隱隱約約現出個念頭,但急切間那念頭又不清晰,她本能地張口喊盛老爹你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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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富貴帶著笑嘆說“老夫這輩子活夠了。手上落下的人命比你小丫頭的年歲還多。你在屋里好好坐著,以后好好地成親,每年給你爹上墳,孝順你娘。別記掛老夫,把今晚忘了。”
“等老夫死了,昨晚給你的兩卷舊書,你替我送去大理寺衙門,交給里頭主事的官兒。”
說話時人已走近窗邊,把窗戶拉得大敞。
對著迎面撲進來的雨點躍上窗欞時,晏容時走上兩步,問得還是那句“她母親是誰”
盛富貴沒急著回答,抬手一指他,對應小滿說“你這七郎心思轉得快,小丫頭比心眼比不過。好在他打不過你。成親以后,他要是敢對你耍心眼,在外頭偷女人,對你不好了,你只管動手打。”
應小滿哭笑不得,分明想笑著答“他好好的,我打他做什么”,但沖上去幾步,握住老人厚繭粗糙的手時,不知為什么,眼淚卻啪地落下一滴在窗欞上,和窗外的大雨混在一處。
“盛老爹”她哽咽說,“還有好酒熱湯,你再吃喝點。”
盛富貴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把應小滿的眼角,抹得她臉上火辣辣的。
“老夫年輕時金玉里打滾,吃喝夠了。”
“七郎,你也來聽著。”他對晏容時招招手。
“小丫頭的親娘出身顯赫名門。我看小丫頭家境尋常,你幫襯她一點,幫她認祖歸宗,背靠大樹好乘涼。”
晏容時站在應小滿身側,不止出聲應下,還把盛富貴心里想著沒有言說的部分當面直說出來。
“盛老爹放心。小滿既然母家出身顯赫,有小滿母族這棵大樹罩在頭上,我定會對小滿好,不會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