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喝了酒,說話間難免透露的多了些,盛扶澤越聽心里越慌。
那時候長兄才入朝不到三年,就算有儲君身份,也不過是個未及冠的少年,再老成穩重,根基到底沒站穩。
朝堂上本就派系復雜,這些年隨著他長大,已經很多人有意無意地在父皇面前提過一些很不成體統的混賬話。盛扶澤擔心他一旦進了朝堂,與兄長站在一起,太子殿下那還未立穩的根系會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縱使他清楚自己從未生過奪嫡的想法,也很難保證他到時候會不會有哪里越了界,進而滋生野心。
盛扶澤從來也不是個圣人。
他是個俗人,貪戀外物,自然也會慕戀權勢。
那是至高權力的宮殿,那是三言兩語間斷千萬人生死的大堂,那是無數才華和抱負都可以得到最高限度施展的地方,他哪兒有不想去的道理呢
可三殿下想了一夜,天沒亮就裝起了病。
十五歲的盛扶澤用這種拙劣而直白的手段告訴父皇,他不愿去。
十六歲的三皇子卻在答應了元興帝之后,設計從馬背掉了下來,摔斷了胳膊。
母后親自為他接的斷骨,問他為何。
盛扶澤大約說了一些不著調的混賬話,誰都能聽出話里真假,可母后凝視他許久,最終一句話沒說。
養傷尚且需要三月,入朝聽政的事自然只能擱置,待他傷好后,朝中竟也無人再提。
他跟母后說自己是個浪蕩子,皇后娘娘便真的放他做了一年的尋常富家公子。
長兄需要背負的責任,外祖寄到他身上的期望從他生下來開始,那是最最輕松自在的一年。
三殿下心安理得地,做了一年的盛扶澤。
僅僅只是盛扶澤。
他當時覺得只是斷了胳膊,換回這樣多的好處,心里半分不覺得可惜。
可等他痊愈后出宮,第一時間直奔柯府而去,望見柯鴻雪坐在書桌后,抿著唇瓣一言不發望著他那條已經好了的胳膊,眼眶通紅的瞬間。
盛扶澤開始反思,難道便沒有更好些的辦法
何至于讓阿雪難過,母妃傷心,母后愧疚,父皇自責
他這行為哪一點擔得上那些享譽過剩的名聲分明愚蠢到令人看了就發笑。
之所以身為皇嗣傷害己身卻不被責罰,不過是父母不舍,朝臣不敢罷了。
他想不動聲色地維護長兄應有的權力,實則自己也是被所有人維護偏愛的那一個。
盛扶澤后悔到了極點,但也不會郁郁寡歡反復自責,母后既替他爭取到了一年的時間,他便沒道理浪費。
母妃和外祖的期待終究會落空,父皇那邊的責任他自然會去擔。
可那時候剛好了胳膊的三殿下,只是一個尋常十六歲的少年郎。
上一輩的事他沒法參與,要哄的人只剩下一個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