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鐘聲來的突兀,柯鴻雪突然的擁抱也分外出格。
沐景序回過神,一時間甚至不知道是該回他那句問話,還是該向后退,離開那道深不見底的懸崖。
柯鴻雪勉力笑著,小步小步地抱著他往后挪,一邊挪一邊輕聲地說些話喚他的注意力,直到兩個人都從懸崖邊離開。
沐景序能清晰地感覺到柯鴻雪甚至松了一口氣,笑著對他說“如果是捉迷藏的話,這算不算我贏了”
聲音落在耳畔,很難有人能將釋然和緊張詮釋得如此到位。
這人分明慌得要死,卻還要強裝鎮定,來說一些不著調的話,生怕沐景序剛剛真的在尋死,而他一不小心說出的某個字眼又會牽動他的念頭。
但其實
沐景序真的什么也沒想。
沒想輕生,沒想跳崖,只是想去約定好的梅林等阿雪,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他甚至完全沒有預知。
他這半輩子,似乎總做這種與約定背道而馳的事。
跟小七約好了平叛回來帶他去捉兔子,可再也沒看見幼弟;跟兄長約好了日后輔佐他治理大虞,卻只從滿地戰事坑里摸回了他的尸骨;至于阿雪
他食言而肥的事情那就多了去了。
那些年真心假意,脫口而出的話語里,如今細細想來,其實一件也沒有實現。
便連盛扶澤和柯鴻雪的最后一面,也稱得上是不歡而散。
沐景序連表情都沒有分毫松動,只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柯鴻雪已經說了很多話了,終于聽見他的回音,卻不知道他回的是哪一句,沉默半晌,又喚了一句“學兄”
山林間鳥雀因鐘聲四散又歸樹梢,沐景序從柯鴻雪懷抱中掙出來,轉過身與他對視,聲音既淡又淺,輕聲回“你贏了,想要什么獎勵”
冬日暖陽穿透山林,梵音空響如夢中歌謠,香灰飄散天空,仿佛漫天神佛都垂了眸子注視人間,悲憫又寬容。
而沐景序望著他的眼睛,又問了一次“柯鴻雪,你想要什么獎勵”
下山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沐景序踏出陀蘭寺的山門,不知怎的,突然問了一句“為何白日會有鐘聲”
晨鐘暮鼓,而剛剛既非清晨,又非黃昏,會有鐘聲本身就很稀奇。
柯鴻雪回頭望了一眼“說是慧緬法師開壇講座了,學兄要去聽嗎”
沐景序想起那個面相極為年輕的僧人,搖了搖頭“算了,我不信佛。”
柯鴻雪面色變了變,默默又湊近許多,溫聲應他“那下山吧。”
“嗯。”
臘八之后,柯鴻雪便鮮少帶沐景序出門,更是再也沒提過陀蘭寺。
他總覺得學兄雖一切正常,看起來跟往常學府里沒什么兩樣,但莫名就是有什么變了。
本就安靜的人變得更加安靜,若不去找他,
他能一天都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