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有耐心,動作也利落,那些看不清形狀的扭曲肢體,全部被他挖坑埋了。
殘留的破碎組織與血液,也順著寒涼雪水流進下水道里。
在雪地里把手洗干凈后,宋葬抬起手臂擦擦臉,撿起勉強能用的羽絨服,把小白包了進去。
當警笛聲從遠方響起時,宋葬早已抱著小白回家。
準確來說,這里是劉叔好心出租給他的“家”。
以后他要遠離所有好心人。
沖了澡,洗掉一身血水,宋葬將濕漉漉的黑發捋至耳后,換上一件干凈襯衫,披著毛巾坐在客廳。
小白并沒有與他對視。
平日里聒噪的大狗,在夜半時分格外安靜。它一動不動側躺著,毛發間的血色怎么也洗不干凈。
宋葬托著下巴定定看它,漆黑瞳眸里淬著碎冰與隱約扭曲的笑意。
“小白,這個地方好像不能呆了。”
“小白,我有點累。”
“等我睡一覺,就帶你走。”
“死了也好,等我攢攢錢,給你買個冰棺。”
死亡即是永生。
做人要樂觀。
宋葬努力安慰好自己,起身抱住逐漸僵硬的尸體,再次將臉埋進蓬松的絨毛里。
他不在乎半夜是否會有敵人再來,反正也弄不死他。
現在的宋葬只想睡一覺。
他蜷縮在沙發上,安靜閉眼。
進入夢鄉的那一瞬間,不知為何有強光猛然照射而來,宋葬好像看見了活蹦亂跳的小白。
他心中微顫,驀地睜大眼睛,卻發現懷中空空蕩蕩,白胖的狗子不知所蹤。
宋葬沒有吭聲,定了定神,即刻冷靜下來觀察情況。
他甚至沒有懷疑過這會是一場夢。
因為他對自己的身體與夢境都非常了解。
夢里的他,要么身處大逃殺現場,要么是在反復吃一大鍋紅燒肉。
然而此時此刻,宋葬躺在一張過于柔軟的長沙發上,身上蓋著同樣柔軟的薄毯。
咖啡豆的馥郁香氣在鼻尖流淌,提神又舒心。
這里似乎是一處大型咖啡廳,分為正廳與側廳兩個隔間。宋葬身處的沙發位置很好,舒適安逸,深綠色墻面阻隔了來自前門的視線,正對面有兩扇古典精美的圓頂窗戶。
淡淡暖陽透過窗檐灑在薄毯之上,窗外景象卻莫名顯得模糊,定睛去看也看不真切。
窗邊的黑膠唱片機正在運轉,曲調沙啞而溫柔,可惜宋葬從未聽過。
就在這時,有腳步聲從正廳傳來。宋葬暫時停止思考,眨了眨眼,眸子里頃刻籠罩上一層朦朧水霧。
他輕咬下唇,動作緊張地拉起薄毯,快速將自己徹底完全裹住。瘦弱身體縮成一團,不安地輕輕發顫。
即便朝他走來的店員,只是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年輕女生。
她長相甜美,戴著鴨舌帽,看起來毫無攻擊性。一身白t恤,淺藍牛仔褲,外搭一件墨綠圍裙,衣擺還沾著幾不可查的咖啡漬點。
這身裝扮太過正常,會令人不由自主放松戒備。
可宋葬依舊一動不動。他就像一只受驚的小白兔,警惕地蜷在角落,指尖悄然攥緊毛毯。
“您好,玩家宋葬。歡迎來到無限游戲世界。”輕快女聲回蕩在空蕩的咖啡廳里。
宋葬渾身僵硬,鼓起勇氣緩緩抬頭,與她對視著沉默許久,才小聲說“你好請問這里是”
“這里是玩家休息室,免費酒水飲品、餐點小食,以及玩家引導咨詢,”對方笑容明媚,態度依然熱忱,“我是店員一號,很高興為您服務。”
似乎是因為她說得太多太快,一時理解不了過量信息的宋葬瞪大眼睛,嚇得往沙發后縮了縮。
盤旋在他眼眶里的水霧愈發鮮明,打濕了長而卷翹的睫毛,淚珠將落未落。
宋葬最喜歡扮演一只惶恐又孱弱的小白兔。
他的外表,也足以令這一謊言擁有完美的欺騙性。
小白兔很好,能得到純善之人毫無保留的偏袒,也能刺探偽善者那心底暗藏的毒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