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強家老二,此時穿著農村土布做的開襠褲,露著小麻雀,撅著腚,玩著地上的草根,看著田里咕冬咕冬喝水的媽媽,小聲的問了起來。
李峰小舅媽此時擦汗的手略微一停頓,手心中的老繭以及被麥稈割出的傷口,都沒有老二問出的問題讓人難過。
“你爸呀,外邊肯定有狐貍精,把他的魂給勾走了,二寶,你看,地里都種上二茬了,你爸都還不回來,那就是不要你們娘仨咯”
田埂上另一位村婦,松開了牙齒里銜著的毛巾角,也捧起鹽水瓶,咕冬咕冬的喝起了水,打了個飽嗝之后,指了指老二,逗起了他。
“好了,桃姐,跟小孩子胡說八道什么呢,你這擱村里,你就知道京城的事兒了,你那招風耳,聽的可忒遠了吧”
李峰小舅媽此時面色有些不快,拿起草帽扇了扇風,結果是熱風,只能又煩躁的扣回在腦門上。
“對,你胡說,我爸不是那樣的人,他還往家里寄”
“好了,二寶,一邊玩去”
小舅媽臉色一變,貌似不想讓老二說這些,摟兒子光屁股蛋后邊就是一腳,把他給踹一邊玩去了,直把小屁孩氣的嘴直撅。
“哎呀,強子媳婦,寄了什么啊,我哪里知道你們家強子現在外邊咋樣,都是隔壁大隊人瞎說的,不過,你前些天洗完澡去看前場看電影,是不是抹雪花膏了”
村婦們就是這樣,彼此間既是相互合作的同志關系,又是相互競爭的碎嘴子關系,講直白一點,就是怕你好,嫌你窮,不如他家是最好,現在李峰小舅媽都用上了雪花膏這樣的高級美容保養品,怎么不讓這些同歲數的農婦們心生介懷。
“哎呀,哪有,都是胰子的味道,我哪用得著雪花膏”
“你可別跟我裝,我都看見了,你床頭柜上,都放著那個藍盒子,跟我還隱瞞,強子媳婦,咱倆這樣可就生份了啊”
不承認沒關系,略微試探下,有幾個女的能招架住,李峰小舅媽眼看瞞不住,索性重新回到地里頭,免得臉上不自然的神色被看出來。
“不瞞著,不瞞著,你們能把我一盒都摳完”
都是從小到大的姐妹,她們什么想法,自己能不知道,誰說農村人樸實的,那都是一個個樸實的面孔下,有著小農民獨有的精明,一方想蹭蹭的意思還沒顯現出來,另一方已經鳴金收兵了。
“真摳,借用一下,用能怎么著”
忿忿不平的桃姐,眼看強子媳婦不識抬舉,臉色一變,嘴里碎碎念,翻了一記白眼,找到自己那邊的幾個中年婦女,滴滴咕咕了起來。
“我跟你說,準是香噴噴偷漢子去了”
隱隱約約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李峰小舅媽聽見后氣的跺了跺腳,這些東西還真不好找她們去吵架,不然那些娘們兒真的能把白的說成黑的。
留守婦女兒童,有多難受,這些天以來,她是深切體會到了。
男人不在家,大家伙其實都知道,出去醒掙錢去了,當天走的時候,村頭村尾早不就傳遍了。
現在,劉家兩頭野豬,喂的是黑黑壯壯,母豬還懷孕了,那可真的不得了,這一下,可把村里人給眼紅壞咯,各種閑言碎語,可不就傳了出來。
李峰小舅媽,只能忍著,那股怒氣,她想等到自家男人回來的時候,才一股腦的發泄出來,讓那些自己為是的人,開開眼。
回家。
下了火車后,叔侄倆一刻鐘都不想多待,此時身價完全不像當初進京時的那樣,現在是衣錦還鄉,手上帶回的錢,完全跟當初不可同日而語。
那畏畏縮縮的土腥味,隨著見過更大的市面后,已經被一種叫自信的東西,給掩蓋了下去。
如果去掉肩頭的挑子,任誰都不會發現,面前這兩位,是來自窮鄉僻壤的農村。
火車后邊是中巴,中巴后邊是拖拉機,當交通工具越來越破舊的時候,也代表著,兩個人離家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