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計,請伯父容我心內淺留些許幽隱。”
李泰聞言后連忙搖頭,嘴上卻說道“大行臺用士寬大,不以門資為至美。我今才器尚未可稱秀于家門,貿然求進,縱然攫用一時,也難免折于風雨之患。唯自修省,筑基壯本,盼可長用于國。”
說到底,李泰既不滿足于做一個因門資獲賞的清貴閑職,也不想做一個單純的政務型官僚。
未來西魏北周真正可以做大的前程,終究還在關西此方鄉土。他如果太早進入宇文泰的霸府或者西魏朝廷,有了官職的牽扯拖累,做起事來反而不像現在這樣便利從容。
如果說之前還有些彷徨難定,那在跟賀拔勝出游一趟后,他的思路便更清晰,未來的事業基礎不該預定在一城一地,而是在這一條洛水上。
他首先要在洛水沿岸確立一個能夠撬動、引導鄉資鄉勢的鄉情勢力,然后再謀求入仕,將手中掌握的鄉情勢力與大行臺給予的官職權柄相結合,那才能真正的在關西站穩腳跟。
這樣的思路,其實也不是李泰一人的專屬。
起碼他所接觸的賀拔勝、若干惠等北鎮武人,都有這種扎根于鄉土的需求和焦慮。如果說賀拔勝的情況還有些特殊,那若干惠的訴求就更直接。
當李泰提出要沿洛水聯合經營產業時,若干惠幾乎不假思索的便點頭答應下來。
他未必就貪圖這份產業所帶來的直接利潤,但眼下北鎮武人的情況的確是不樂觀。
特別是在邙山之戰后,親信部曲們越打越少,而大行臺對臣員的才能要求卻越來越全面。
軍事上大行臺已經開始著手大規模的整編關隴豪強,地方行政又是這些北鎮武人的弱項。長此以往,只能越來越被邊緣化。
后世因府兵制而聞名的八柱國十二大將軍,已經算是北鎮武人最后的群體性輝煌。等到北周建立,能老死的還算幸福,沒老死的也被打包送走。
經過這一番談話,賀拔勝倒也不再覺得自己托以家事對李泰是一個拖累。
雖然這小子明顯的言有未盡,不知憋著什么壞主意,但賀拔勝倒也不覺得這算什么大事。
他自己本就不是絕對的純良之輩,便也不覺得循規蹈矩是什么不可或缺的美德。只要夠醒目機靈、懂得言行所止,難道還得每天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我愛大行臺”
離開北華州后,他們也沒有就此返回,而是沿關中平原北部的鄭國渠故道往長安去。賀拔勝在京兆周邊還有幾處園業,循鄭國渠故道前往長安則是李泰的提議。
鄭國渠是關中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大的水利工程,引涇水注于洛水,橫切整個關中平原北部,至今仍在發揮著農業澆灌的作用。
只不過由于關中常年戰亂頻生,鄭國渠也難免年久失修,河渠也因此變得斷斷續續,只有一些民間私修的堰埭仍然具有蓄水放水的功能。
李泰行經這些堰埭便停留下來,將其水文地理詳細繪寫下來,并就左近鄉里尋找鄉人仔細打聽這些堰埭的施工概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