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坐在席中,漸漸也咂摸出些許味道出來,今天這一場會議與其說是商討如何應敵,不如說是一場吹風會,如何應敵還在其次,首先是要整合隊伍、統一口徑。緉
這一點從參加會議的成員就能看出一些出來,帳內在座者絕大多數都是武將,而且主要都是北鎮成員和霸府將領。來自長安朝廷的官員鮮少列席,有也是霸府派過去的。而且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幾乎沒有出身關中的時流列席。
別的不說,如今西魏太子元欽可還在咸陽大營中呢,哪怕只是一個傀儡,但如此高規格的軍事會議,總也需要擺在會場中做個樣子。
但宇文泰卻沒有邀請太子列席,那就說明這場會議是由霸府完全主導的閉門會議,不管討論的是什么內容,都要將朝廷的因素排斥在外。
但在這件事情上朝廷和霸府其實并沒有什么根本上的立場矛盾,畢竟如果東魏大軍真的攻打進來,朝廷和霸府都不會太舒服。
李泰猜測宇文泰是壓根不想外出迎戰,所以在統一思想和口徑之前才不會讓朝廷中的聲音加入到討論中來。
須知越是不做事的人說起話來那就越沒有心里負擔,特別像太子元欽這種正值中二逆反期的小伙子,既沒有對自己言論負責的能力又熱衷于發表意見,那真是抓住機會啥都敢說。
原本這也沒什么,說的不中聽那當放屁就好,反正稍微腦子正常一點的也不會聽他胡咧咧。緉
但問題是,眼下的西魏本就出于一個比較敏感的時期,那就是經過邙山之戰后重新建立起來的軍隊仍然沒有經歷過真正的考驗,戰斗力究竟達到了什么程度,大家誰也說不準。
若只是一般的對手那還倒罷了,但東魏大軍主力那可是久經戰火考驗的六鎮鎮兵們,關中這些豪右部曲們究竟干不干得過,實在不好做什么樂觀預判。
而且就算是原本以鮮卑鎮兵為主體的西魏人馬,幾次前往關東作戰的結果也都不甚美妙,如今軍隊主力都發生了變化,那自然是要更加的盡量避免外出作戰,打不打得贏先不說,能不能把隊伍再帶回來都不一定呢。
因此聚兵于關中以逸待勞應該是霸府上層已經達成的共識了,但是這種應對方式他好說卻不好聽啊。
自大統九年開始,每年大批量的招募人馬還要勞民傷財的舉行大閱,結果等到真正的挑戰來了卻嚇得門都不敢出,實在是有點喪權辱國。
雖然大統八年也是憑著新修筑好的玉璧城來阻敵,但那會兒霸府六軍新成,宇文泰對軍隊的掌握力度可是極高的,又不用你們漢人豪強出兵,老子想怎么打怎么打。
可是這一次,關中豪強出人出力的支持霸府軍隊建設數年之久,到最后卻還要將自家鄉土當作戰場,這委實有點不能接受。緉
基于這一點,若霸府龜縮不出而朝廷卻拼命督促外出迎戰,那么無疑是朝廷更能迎合關中人心。畢竟誰也不愿意一覺醒來,敵人都已經殺到了自家門外。
對宇文泰而言,玉璧城能夠守得住固然好,即便是守不住,韋孝寬憑著玉璧城的地理優勢,想必也能消磨一部分敵軍銳氣。
他還有完整的黃河防線,大不了集結精銳兵力再復制一次沙苑之戰。即便不能像沙苑之戰那么輝煌,這些關西子弟們出于保護家鄉父老的情懷,斗志也要遠遠比外出作戰高得多。
果然,接下來于謹便又站起身來代表大行臺講話,所言無非賊軍雖然兇頑,但不道之師注定自取滅亡,方今關中眾志成城,只要賊軍趕來進犯,一定打得他們滿地找牙。至于具體怎么個打法,那是一個字也不提。
聽完于謹這番發言,眾將也都紛紛點頭附和,其中不乏人更是明顯的如釋重負,顯然是從內心里就害怕再與東魏大軍進行交戰。
眾將有如此的反應,倒也不能說盡皆膽怯畏戰,只不過舊年邙山之戰過于慘痛,更重要的是許多軍頭部曲勢力都遭到了非常嚴重的打擊,而且過往數年根本就沒有一個有效途徑進行補充,以至于有的將領只是徒具勢位虛名,卻已經沒有了相匹配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