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剛剛亦泠初醒時,謝衡之和黃大夫站在窗邊說話,離床榻較遠,亦泠聽不真切,但大抵能猜到他們在說什么。
如今謝衡之這么一句話,亦泠更是確定了所有人,包括謝衡之,都認為她在裝病邀寵。
亦泠兩輩子都沒受過這么大的屈辱。
她死死盯著謝衡之,問道“你什么意思以為我是想要見你在裝病”
謝衡之沒說話,只是居高臨下的睨著亦泠。
那雙淡漠的眼睛終于有了點情緒,卻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本就胸悶氣短的亦泠氣笑了,咬著牙說“謝大人您倒也不必如此看得起自己,我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斷不會為了個男人就要死要活。”
亦泠放了這么一句狠話,自己都覺得氣氛劍拔弩張。
謝衡之卻跟沒聽見似的,慢悠悠地踱到窗邊,抬臂將軒窗支開。
旋即便有一陣涼風吹進來,拂起亦泠眼前的幔帳。
待屋子內苦澀的藥味被驅散幾分,謝衡之才背對著亦泠,不咸不淡地說道“我沒你那么閑。”
他回過頭,懶懶瞥了亦泠一眼。
“下次想見我,自己去林楓苑等我。”
冷靜。
為了活命,一定要冷靜。
一遍又一遍掐了掌心后,亦泠實在忍無可忍。
“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會踏進林楓苑一步”
是夜。
月朗星稀,萬籟俱寂。
整個謝府沉入一片靜謐中,偶爾有夜風吹過樹梢,帶起陣陣蕭瑟的聲響。
曹嬤嬤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想看看亦泠睡得可好。
誰知剛踏進一只腳,就感覺到一陣刺骨的涼風穿堂而過。
上京不比江州氣候宜人,一入了秋,夜里就冷得像寒冬。
她低聲罵了錦葵兩句,轉頭就往窗邊走去。
手剛碰到軒窗,突然聽到一道顫抖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別關窗,開著。”
曹嬤嬤驚詫回頭“夫人,您還沒睡”
“睡不著。”
亦泠已經在床上翻來覆去小半個時辰了,先前只是頭暈腦脹,胸悶氣短,后來就是一陣昏沉,眼看著又要暈厥過去。
她先是起來走動走動,又因為腿腳發軟,不得不重新躺上床。
為了不讓自己昏睡過去,她只好打開窗戶,讓刀子一般的寒風往自己床上刮,才能勉強保持清醒。
“是不是不舒服”
曹嬤嬤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亦泠的額頭,“呀夫人您怎么這么燙,是不是著涼了趕緊讓黃大夫來看看吧”
睡在一張架子床上,能舒服嗎
吹了大半夜的冷風,能不著涼嗎
“不用了。”
亦泠有氣無力地說,“把帕子打濕了,替我擦擦就好。”
“這哪兒行發熱可不是小事,嚴重了會要命的”
曹嬤嬤起身就要走,“我這就去請大夫。”
“用不著,我自己的身體我心里有數。”
亦泠用盡全力喊住她,“你按我的吩咐去做”
曹嬤嬤愣怔怔地站著沒動,擔憂受怕,卻又不敢違抗主子的命令。
最后,她只好去打了一盆涼水,細致地揉了帕子敷到亦泠額頭上。
有人陪在身旁照顧,亦泠安心了許多,至少不用擔心自己死在這里都沒人發現。
可身體上的折磨卻不減半分。
一開始只是頭暈目眩,后來腦子里的痛楚逐漸蔓延到全身,疼得她意識模糊,幾乎快要睜不開眼。
曹嬤嬤看得心疼,又勸道“夫人,我去請大人來看看您吧每次他一來,您就好多了。”
“不必。”
亦泠鐵骨錚錚地說,“我不想見到他。”
沉默半晌,亦泠又說“你還是去把窗戶關上吧,太冷了。”
曹嬤嬤沒動,苦口婆心地說“夫人,關窗戶有什么用呢你現在病著,這間屋子又位于風口,本就比別處冷。干嘛不回林楓苑呢那是整個謝府最好的地方,冬暖夏涼的,連碳火都不用生就熱乎著,你何苦為難自己呢”
聽著曹嬤嬤的話,亦泠慢吞吞地睜開了眼。
是啊
謝衡之在林楓苑蓋著最柔軟的蜀錦被褥,睡著最舒服的撥步床,還不用在屋子里生碳。
而她卻在這里吹著涼風受折磨。
和謝衡之置這么一口氣,她得到了什么
而謝衡之這種人,又不會因為她的痛苦而自責半分。
那她在這里自我折磨個什么勁兒
亦泠目光逐漸清亮,連手腳也恢復了些力氣,慢吞吞地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