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圣上親自賜的婚,他又最擅昧地瞞天,亦泠從未覺得有什么不對。
直到她伸出的自己的手,即將裝模作樣地放到他掌心時,她注意到謝衡之那只修長白凈的書生手因在風雪里握鞭策馬而泛了紅。
一時間,心頭那股念頭又卷土重來,沖破迷惘的感知,變成一瞬清晰的洞悉
謝衡之莫不是喜歡她了吧
這個念頭如阪上走丸,在亦泠心里迅速生根發芽。
瞬息間,似乎已經從一種猜測變成了定論。
她驚慌抬眼,對上謝衡之眸光的瞬間,一些不起眼的回憶細節聯翩而至。
剛從慶陽回來時,他不是這樣的。
至少他的眼睛從來都是冷冰冰的,不會像現在這樣,帶著明顯的情緒。
隨著兩人手掌的貼合交握,體溫相融,亦泠更是渾身肌膚都在頃刻間泛起細細密密的酥麻感。
她霎時抽回了自己的手,甚至都不敢和謝衡之直視,慌慌忙忙地下了馬車。
看著她似落荒而逃的背影,謝衡之倒毫不意外,就是抬了抬眉梢,懶得質問。
兩人進了林楓院便各走各的,一個閉口不言徑直進了書房,一個神色倉皇地回了寢居,往榻上一坐就是悶聲不響。
皇帝不急太監急,曹嬤嬤在亦泠面前踱了幾個來回了,見她始終抱著手爐不知在出什么神,忍不住道“夫人,您去跟大人解釋解釋呀”
亦泠的回應延滯了片刻,才抬起頭“什么”
“解釋呀”
曹嬤嬤說,“大人定是收到了您的信才連夜趕回來的,如今見您好好的,這不是生氣了嘛您快去跟他解釋解釋,省得他誤會您”
亦泠沒說話,只搖搖頭。
曹嬤嬤便急切地說“您昨晚的確舊病復發,咱們都瞧見了的,您去跟大人說說,他肯定會消氣兒的。”
亦泠本就暈頭轉向的,被曹嬤嬤一頓念叨更是煩躁,不由得擰眉道“你先出去,讓我安靜一會兒。”
這一安靜,便安靜到了黃昏時分。
謝衡之沒出過書房,亦泠也在寢居里窩著。
就連晚膳都是各吃各的。
眼見著天色漸晚,利春也從大羅山趕回了上京。
他腦子里記掛著許多冗雜事務,心
里盤算著輕重緩急,哪些需匯報,哪些無須叨擾謝衡之。
一走進謝府,卻發現氣氛和他想象中不同。
怎么一個個屏聲息氣得跟鵪鶉似的,難道夫人出大事了
利春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進了林楓院,卻得知謝衡之在書房。
他打量四周一圈,撓著后腦勺,一頭霧水。
轉頭踏進書房時,謝衡之正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吃飯。
面前擺了幾個簡單的菜色,看著倒是賣相極好。
只是謝衡之的注意力卻不在飯菜上,眼睛沉沉地盯著某處,透出幾分思忖之時的深幽。
利春進來時候瞧見他這眼神,遲疑片刻才開了口。
“大人。”
謝衡之神色未收,只“嗯”了聲。
利春便在他身邊低聲匯報了大羅山的后續,說完后等著謝衡之的吩咐,卻見他只是細細咀嚼著嘴里的食物,瓷勺有一下沒一下地攪拌著碗里的清粥,偶爾碰出幾聲又脆又悶的響動。
先前看見亦泠在雪地里追著即將離京的亦昀時,這兩日本就沉抑的謝衡之心頭莫名躥出一股無名火。
想不明白她和這亦昀究竟有什么淵源,竟一次又一次庇護他,還在這種天氣追出去送行。
但只需稍作細想,理智便占了上風,他隨即品出幾分不對勁。
連帶著往日的蛛絲馬跡,聯成一串匪夷所思的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