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更深人靜的雪后夜,天幕黑得像一灘濃稠的墨汁。
廊下幾盞青燈映出光束,可見細細密密的雪霰紛飛,冷得侵肌入骨。
謝衡之的步子邁得又快又穩,臉色卻很沉,讓懷里的亦泠不敢動彈。
東廂房到寢居的路程其實不長,平日里幾步路便跨了過來。
只有今晚,這段路似乎格外漫長。
還好剛才外頭沒什么人,只二兩守夜的奴仆,見謝衡之抱著亦泠回來,紛紛垂首斂目,不敢多看。
待進了屋,謝衡之將裹在被褥里的亦泠輕緩放到了床上。
他彎下腰時,呼吸與體溫都在頃刻間圍裹纏繞在亦泠頸間,讓她本就僵硬的身子繃得更緊。
直到身體平平穩穩地落到了床上,亦泠立刻就想朝里挪。
可謝衡之沒有起身。
他依然俯身著,一手撐著床榻外緣,另一手撐在亦泠耳邊,將她死死圈在自己身下,動彈不得。
亦泠雖蜷縮在被褥里,也不得不抬眼直面謝衡之。
他的臉龐近在咫尺,在這安靜的屋子里,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沒有話要和我說”
喝了酒的謝衡之明明面帶酡色,聲音卻比平日里更沉,好似整個人都沉甸甸地壓在亦泠身上。
她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即便渾身都輕輕戰栗著,卻依然閉口不言。
“商亦泠,我與你并非普通夫妻,乃是圣上親口賜婚。”謝衡之兩眼緊盯著她,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話,“若非覆地翻天,你生是我的妻,死也將與我合葬,絕無二種可能。”
許是因為一整天都沉陷在謝衡之似乎喜歡她這件事的震撼中,亦泠一時間沒理解到謝衡之的弦外之音,只聽見了字面意思。
羽睫輕顫,她艱難地擠出一句應答。
“所以呢”
“所以”
謝衡之笑得毫無溫度,“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必須瞞著我”
“”
原來他是在說這個。
亦泠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哎不對
他都明擺著看出她藏著秘密了,自己到底在僥幸什么
這二者與她而言都是滅頂之災好嗎
恐懼卷土重來,亦泠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再感知到謝衡之與她近乎交纏在一起的呼吸,她心虛地別開臉,并伸手推了謝衡之一把。
“你先別這么看著我。”
結果謝衡之紋絲不動,亦泠只好貫徹抵死不認的原則。
“我能有什么秘密瞞得過大人我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在上京又舉目無親的女”
謝衡之突然伸手捏住了亦泠的下頜,打斷了她的胡言亂語。
“不說”他手上用了幾分力,掰過了亦泠的臉,逼她直視自己,
“別等我親自查出來。”
有那么多無法掩藏的天然破綻,亦泠從來不認為自己能完美扮演商氏且不讓謝衡之起疑。
她能死鴨子嘴硬的底氣無非就是此事的真相唯有天知地知,若她不說,謝衡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查到這種神鬼不測的事情。
誰能證明她不是商氏呢
除了她自己,絕無一人。
“你要查便去查好了,我聽都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要我承認什么好”
半明半暗的床幃里,他的面容輪廓模糊不清,只有目光依然明銳。
“好一個聽不懂。”
他涼涼聲音落下,亦泠看見他嘴角噙起了一抹弧度。
面對逼問猶可虛張聲勢,可他每每盯著自己一笑,似乎就能輕而易舉摧毀亦泠肆無忌憚的底氣。
她抿緊了唇,即便下頜還被他捏著,也強行閉上眼睛別開臉,雙手在被褥里攥得死死的。
能感覺到謝衡之的視線還落在她的臉上,亦泠一動不動,斂聲屏息地注意著謝衡之的動靜。
許久,他依然沒有起身,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卻輕輕嘆了口氣。
亦泠感覺到來自他的那股鉗制的氣勢似乎就隨著他這聲嘆息消融了。
她不由得用余光覷了眼謝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