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在座眾人神色盡收,紛紛表露出興致勃發的模樣。
圣上在恭迎聲中落了座,朝底下一瞥,見謝衡之已經回府換了干凈衣裳前來赴宴,不由得滿面稱心。
“眾卿平禮。”他揮手道,“今呼延王子遠道而來,孤心甚歡,特設盛宴,與諸卿同歡共慶我朝與胡拔邦交和睦,盡情歡飲”
酒還沒喝上,圣上興致已經如此高昂,底下誰還敢掃興,紛紛說著奉迎話,將氣氛一度推到了高點。
唯有謝衡之一人,即便舉杯共飲,也忽忽不樂的樣子。
圣上看了他一眼,倒并未勉強。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上京早有傳聞謝衡之與商氏情投意忺,如膠似漆。
如今突然要將妻子送與別人,即便是有天大的好處,恐怕也羞于喜笑顏開。
其他人也是這么想的。
所以整場宴席里,謝衡之總能感覺到隱隱約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都在打量他的神情。
特別是呼延祈,似乎總提防著謝衡之,時時關注著他的動靜。
直到酒過三巡,這場盛宴也到了尾聲。
謝衡之始終沒有什么動作,在座眾人也知此事算是塵埃落定了。
殿內八音迭奏,歌姬舞伎們綺羅粉黛,搖曳生姿,看得人如癡如醉。
其中當屬酒意上頭的呼延祈最為喜不自勝。
他舉著酒杯走到圣上面前,心潮澎湃地說“我已備足糧馬,只待圣上一聲令下,胡拔勇士定當全力以赴,助大梁踏平北猶”
圣上隨即轉頭看向謝衡之
“瑾玄,你以為何時北伐為佳”
謝衡之站起身,低眉順眼地說圣上,臣以為年關在即,不宜在這個時候征戰,讓百姓人心惶惶。”
圣上聞言并沒有說話,呼延祈見狀,便主動開口道“謝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為年關在即,才該舉兵北伐,振奮人心。否則任由北猶侵犯大梁卻不得懲戒,豈不是讓百姓無法安心過年”
謝衡之擰著眉,眼里已經可見幾分憤然。
“大梁向來以和為貴,即便要北伐,也須師出有名,總不能因為赤丘那點小摩擦便大肆討伐,實在有失大國風范。”
話說到這份上,在場所有人幾乎都看出來謝衡之恐怕還是心有不甘,在故意拖延北伐。
是以各個都裝作鵪鶉,不敢摻和。
就連太子也只是面色凝重地看著謝衡之。
“小摩擦”
唯有呼延祈轉頭笑看謝衡之
他已經知道了大梁圣上的意思,此時就差他這么一個力促的人來開口。
“原來謝大人竟然認為北猶屠殺大梁百姓是小摩擦,當真是開了眼界。”
此時圣上依然斜倚在座椅上,單手握著酒杯,垂眸不語,態度卻很明顯。
謝衡之側頭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還是說道“一旦北伐,所耗財力物力不計其數,若只是為了赤丘那幾條人命,恐怕顯得小題大做。”
呼延祈笑著走向謝衡之。
“小王一直聽說謝大人勤政愛民,不想謝大人竟認為北猶屠殺大梁百姓是小事。敢問謝大人什么事才是大事大梁被屠殺的三十四條人命還算不上大事嗎”
話語一落,謝衡之倏然抬眼,目光如炬。
不僅他一人如此,座上太子與內閣大臣霎時間都抬起頭,正顏厲色地看向呼延祈。
呼延祈感覺到四周氣氛突變,還沒回過神來,坐于主位的圣上忽然沉下臉,將酒杯重重擱在桌上。
就連角落里的司樂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連忙朝自己的人揮揮手。殿內舞樂戛然而止,歌姬舞伎們抱著樂器拎著裙擺迅速退出了綏桐殿。
一時間,前一刻還歌舞升平的綏桐殿忽然變得安靜得可怕。
饒是呼延祈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渾然無知,也心知大事不妙。
他轉過身,便迎上了圣上陰惻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