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泠手一揚,將滾燙的湯藥連帶瓷碗砸向謝衡之。
“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謝衡之雖然偏了頭,卻沒能躲開了迎面潑來的湯藥。
濃稠的藥汁順著他的臉頰流到了衣襟上,看著狼狽不堪。
但他并未發作,只是緊抿著唇,下頜微顫。
利春眼一閉,額間突突跳了起來。
連呼喊不止的章夫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懾住,僵在了原地。
唯有亦泠還在指著謝衡之的鼻子罵“你果然是個不把別人的命放在眼里的畜生虧我還以為你真的會救松遠縣的百姓,結果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個殺人放火不眨眼的惡”
謝衡之一記眼光遞給利春,他終于從混亂中醒了神,一把將亦泠她拽走。
罵聲漸漸遠去,到了廂房外,被利春鉗制著的亦泠不依不饒地亂蹬著雙腿,仿佛想和謝衡之拼命
申時三刻,正是一夜之中最為安靜的時候。
整個章府燈火通明,連下人住的后罩房都未曾熄過燈。
正房里時不時傳來章夫人和婢女們隱隱的哭聲,在護衛嚴密的看守中聽起來格外悲戚。
謝衡之和刀雨從外頭回來,經過西廂房時,他側頭看了一眼,刀雨立刻和守在門外的利春做了交替。
西廂房里也亮著燈,只是靜悄悄的,聽不見什么動靜,也看不見人影。
“夫人睡下了”
謝衡之問。
利春搖頭。
“罵累著了,許是在中場休息。”
謝衡之沉沉看著廂房的窗欞,利春又說“夫人方才發了好大的脾氣,屬下抱了些舊碗給她,全砸了。”
謝衡之“你倒是會哄她。”
利春心想不然呢他脖子上被撓下來的肉絲都能炒一盤菜了。
謝衡之又看向正房,“那邊呢”
“哭唄。”利春說,“任她們哭啞了嗓子也沒用。”
兩人一同往瞭望塔
走去,經過正房時,聽到腳步聲的章夫人還是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大人大人求您三思啊我夫君也在里面,他這些年為了松遠縣嘔心瀝血一心為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能燒啊里頭還躺著那么多百姓,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謝衡之看都沒看她一眼,腳步也沒有片刻地停頓。
四十多歲的章夫人身形本就瘦弱,哭了一夜之后更顯憔悴,搖尾乞憐地追著謝衡之說盡了哀求,也沒得到他一絲垂憐。
謝衡之徑直登上了瞭望塔。
雙臂撐在扶欄上,平靜地看著遠處的悲田坊。
章夫人跪在塔下快磕破了腦袋,血水和著泥土糊滿了額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忽然間,刀雨匆匆走過來,在塔下說道“大人,夫人她”
謝衡之側頭看下來“她怎么了”
“她突然哭了起來,鬧著要出來,嘴里喊著什么云娘,屬下怕她傷著身子,要不要”
刀雨的想法很粗暴,一碗藥灌下去,讓亦泠昏睡個半夜,總好過像現在這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謝衡之聞言沉吟片刻,卻走下了瞭望塔。
謝衡之站到廂房門口時,里頭的亦泠還在用力地拍著門。
看見有人影出現,她以為是利春,大聲喊道“利春你放我出去我要見謝衡之”
可是外面的人影動也不動。
亦泠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動作頓住之時,門突然開了。
看見謝衡之的那一刻,亦泠雙眼又不爭氣地流著淚。
被強行帶回廂房時,她原本只有憤怒與怨恨,甚至后悔當初為什么尋機殺了謝衡之,就不會有今天了。
可當她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謝衡之是要燒死悲田坊里所有人時,她渾身的尖刺都軟了。
“云娘還在里面、她會被燒死的、你不要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