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悲田坊日日夜夜的哀嚎呻吟,傳到章縣令耳里,是否變成了白花花的銀子入袋的聲音。
直至午后,章府的搜查還在繼續,刀雨則帶著亦泠搬離了此處。
自從夜里聽見謝衡之要燒了悲田坊,到后半夜的怒罵與痛哭哀求,再到后來親耳聽見章夫人的供稱分明只是一夜的功夫,亦泠卻有隔世之感,看著這住了好些天的章府只覺得陰森恐怖。
跟著刀雨離開時,也恍恍惚惚的,仿佛還沒回過神。
到了剛收拾出來的驛館,刀雨想到眼下也沒有婢女可用,便親自去燒了些熱水。
等她端著一盆熱水回來時,卻見亦泠已經靠在床頭睡著了。
刀雨便沒有打擾她,替她蓋好被褥就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日光被窗欞切割成一道道斜影,在廂房的地面上緩緩移動。
謝衡之回來時,守在外面的刀雨告訴他亦泠還睡著,他點點頭,還是走了進去。
剛靠近床榻,便聽見羅帷里的人低聲罵道“混蛋”
謝衡之腳步一頓,沉默了會兒,才問“氣頭還沒過”
說完之后,久久沒有回應。
謝衡之瞇起眼,慢慢走過去,抬手撩開羅帷半尺縫隙
原來是在睡夢中囈語。
謝衡之沿著床邊坐了下來。
看著亦泠的睡顏,他眉心突然又跳了跳。
是在罵章縣令,不是在罵他吧
剛思忖著,床上的人便睜開了眼睛。
惺忪的睡意還掛在臉上,亦泠揉了揉眼,才坐起來。
“你審完章縣令了”
看來夢里罵的不是他。
謝衡之挺起了下巴,點頭道“審完了。”
亦泠“如何他都交代了嗎”
不等謝衡之回答,她又說道,“若是他咬死不認,你就使出最陰最毒的手段,一定要折磨得他一五一十吐干凈”
謝衡之“不必,他都招了。”
而且他也沒什么最陰最毒的手段。
“那就好”
至于那些惡毒細節,亦泠也不忍細聽。
她臉色木然,還是回想印象中竭誠為民的章縣令。
“我想過千百種病因,就是沒想過章縣令才是罪魁禍首。他可是松遠縣百姓的父母官啊,怎么能為了朝廷的賑災銀子殺了這么多老百姓”
“上梁如此,無怪下梁歪。”
亦泠原本只是自言自語,沒想到謝衡之低聲應了她的話。
而且他這譏嘲的語氣
雖然他確實和她一樣怕死,都不敢靠近染病者。
但好歹是查了個水落石出,讓百姓們不至于冤死。
亦泠偷偷瞥他一眼,勸慰道“你也不必如此說自己。”
謝衡之神色一滯,似是有些無奈,但又沒再解釋什么。
亦泠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看向謝衡之時,臉上有了一抹欲言又止的猶豫。
“怎么了”
謝衡之問。
“所以”亦泠打量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當初大夫都說亦泠染了“瘟疫”,他才敢陪著她。
“我可沒有你想的那么厲害。”
謝衡之笑了笑,“也就是章縣令突然染了病,我才開始懷疑到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