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光亮照徹了這一片小小的水潭,水潭的底部,一個潔白的影子正伏在那里,時不時傳來一兩聲細小的嗚咽。
這是在哭嗎
湊近了再看,才發現這道潔白的影子是一只大型犬,他渾身的毛發隨著水流飄飄搖搖,就算已經被深潭浸透,純白的毛看起來仍舊茂密而柔軟。
察覺到陌生人的靠近,這條憨態可掬的大型犬支起上半身、抬起頭向上張望。
看見眼前突然落下一個長發飄灑,金眸熠熠,周身柔光昭然的人,他頓時看直了眼睛,木楞地呆了一會兒,緊接著猛然起身,想要跑過去。
然而他的動作僵硬得像一個關節木偶,仿佛他的四肢各個擁有獨立的大腦一樣,綿綿的水流也在阻礙他的動作,這條白犬腳底一個打滑,隨著泥沙的漫揚跌倒在柔軟的水底。
他慌亂地擺動四條腿,想掙扎著站起來,那道頎長的身影卻已經來到了他跟前,一只手撫上了他的頭頂,微微揉了揉。
白犬立刻停下了動作,轉而把頭往這個人手心里蹭。
他張嘴吐出舌頭,沒成想咕咚咕咚咽了兩口水,毛茸茸的臉整張皺了起來。
他聽見似有若無的迷糊笑聲,一雙黝黑的眼睛懵然看向眼前這個人。
鐘離眉目微垂,長睫都被瞳孔中泄露的光芒鎏上一層金,“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白犬思考了一下,眼神變得嚴肅,“我在等我的朋友。”
他說話的聲音很嘶啞,語調也有些怪異,就像牙牙學語的一兩歲的孩子。
“那么。”鐘離繼續問“你在這里等了多久”
“”
白犬不情不愿地沉默了很久,有些扭捏,慢吞吞地回答“我忘記了。”
他說完這句話,心里油然升起了些許羞愧,居然連自己在這里待了多久都忘記了,真的好丟臉,這個人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笨狗吧
顯然他是多慮了,那只手撫摸他頭頂的力道仍舊很輕柔,“你會在夜里把妖怪們帶來這里講故事,對嗎”
白犬默默點頭。
那雙金石一樣的眼睛溫和地看著他,“能告訴我原因是什么嗎”
白犬欣然答應,這有什么不可以的
白犬說,他只有晚上的時候才能把力量探出湖底,所以他才會在晚上出去找朋友,至于為什么要讓妖怪們給他講故事,原因就更簡單了,因為他只有聽著故事才能睡著。
從前都有他的朋友給他講故事哄睡的,他的朋友很好,但是朋友到哪里去了呢
白犬說到這里,抖擻立起的耳朵緩緩耷拉下去。
撫在他頭頂的手微不可查地頓了頓。
鐘離斂眉,拍了拍白犬手感很好的腦袋,“把妖怪們放回去吧。他們的朋友也在等他們回去。”
“現在是晚上。”白犬呆呆地看著他,“你們也要在晚上離開嗎”
“我會在這里。”鐘離微微
笑了笑,“閉上眼睛吧,你的朋友正在等你。”
“”
原來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的朋友了。
朋友是大還是小,性格是成熟,還是單純呢
那個會給他講故事哄睡,會和他一起畫畫游戲、在他掉進水里時會把他拉上去的朋友的臉,也像時間一樣迷糊不清了,只要想起那些以為很平常的曾經,心臟就會難受得揪緊。
白犬闔上了眼睛。
水潭邊的妖怪們只覺得身上的禁錮一松,立刻作鳥獸散,各回各家,高大妖怪和小妖怪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夏目貴志走到了水邊。
小妖怪從高大妖怪身后探出頭,怯怯地對夏目貴志說了一句,“小心不要掉下去了,這個水潭掉下去就出不來了。”
夏目貴志一愣。
能夠充當他耳目的符咒還在繼續發揮作用,他看見拿著符咒的鐘離先生重新變回了璀璨的寶石,沉在潭底,仍散發著悠柔的光芒。
至于那條白犬,則變成細碎的光點,順著水流蟠蜿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為什么會上不來呢”夏目貴志喃喃自語似的問道。
小妖怪和高大妖怪茫然地搖頭。
“是那只妖怪給水潭下了咒。”
耳邊突然響起老師的聲音,夏目聞言轉頭,發現鐘離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潭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