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轉學生,所以我為了不被大家孤立,竭力討好著每一個人,包括學校的老師。”
“自我介紹的時候,我說我來自南部沿海的一個漁村,所有人都哄笑著說難怪聞到一股魚腥味,我感到很難為情,但也只能跟著笑。”
“只有她悄悄轉過頭來問我大海一定很漂亮吧”
“那時候的一中和現在很不一樣,處處都是不合理不近人情的條例。休息時間只能用來去廁所,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連自習課發呆都會被通報批評。”
“一切和我以前的學校都區別很大。在我為了各種新出爐的條款感到驚訝的時候,會發現其他同學早就習以為常了。
“只有許知寒不一樣,只要是她感到不合理的事情,她都會勇敢發聲。雖然她自己成績很好,可是其他人因為成績下降而被罰跑十幾二十圈的時候,她都會嘗試著去說服老師。”
“然而她一個人的努力微不足道,也根本沒有人會在意。她自己反而因為這樣正當的發聲而被孤立了起來。”
“你會問為什么我喜歡她又不愿意跟她站在統一戰線對吧因為我自卑又懦弱,連和她說句話就得鼓足十分的勇氣,連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我是個卑劣的人,可是她依舊對我笑,還感謝我愿意和她聊天講話。”
何悟非苦笑了一下,捂住了臉,接下來他的聲音顫抖著從指縫間鉆出來。
“再后來,她開始和家里有了些矛盾。她想學藝術,家里人不允許。學校也給很多壓力,班主任每天都當著全班人的面罵她,說她心術不正想走捷徑,說她敗壞班級和學校的風氣。”
蘇成意心里咯噔一下。
實驗樓f棟的校園傳說,王大爺當時的描述,那位想參加藝考的學姐,一切忽然都連接了起來。
他卻頭一次不希望自己這樣的聯想是正確的。
“我其實能看出來的,我看出來了。她那段時間變化很大,很痛苦。可是莪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沒做。”
“后來她死了。”
“她的死和每一個人都脫不開關系,讓我徹底看清了我是個懦弱無能的人。”
何悟非的聲音讓蘇成意以為他在流淚,抬手想遞紙巾的時候,卻發現他眼底是干涸的。
“你知道嗎她活著的時候,沒人在意她的想法。她死了,卻也一樣。”
他忽然抓住了蘇成意的手腕,力氣很大,蘇成意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沒有試圖掙開。
“學校的管理制度沒有任何變化,但是卻請了很多所謂的大師來做法事。那間教室門口居然貼滿了黃紙符咒,你說多么荒唐。
她的父母來學校鬧了一場,得了賠償金后就離開了。
朝夕相處的同學都把她的死亡當做了茶余飯后的談資,沒人在乎她為什么會死,甚至沒有人覺得日復一日的生活因為這件事有了點什么不一樣。”
“在我還沒有開始接受她已經不在世上這個事實的時候,周圍人竟然已經可以嘻嘻哈哈地分享所有關于她的八卦了。”
“我沒辦法在這種地方待下去,所以我休學了。再然后,我就活成了像現在這種樣子。”
何悟非笑了一聲,語氣里全是自嘲。
“你一定覺得我很沒用吧許知寒還活著的時候我什么都不敢做,她不在了,我又把自己活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蘇成意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那天,是她的祭日。我買了花去看她,走過去的時候,遠遠看到彭志也在那里。他看上去很慌亂,而且在燒這個東西。”
何悟非把半邊學生證拿在手里,緩緩說道。
彭志應該是彭老頭的大名。
根據何悟非的描述,在許知寒事件中,彭老頭作為當時的班主任,因為個人的偏見,聯合家長對許知寒進行了非常嚴重的精神打壓,并最后導致了她走向絕路。
蘇成意在心里冷笑了一聲,難怪他看到和許知寒有些相似的陳錦之的時候那么慌張。
然后估計又是聽信了什么迷信的方法,連夜就拿,不對,是偷了陳錦之的東西要跑去許知寒的墳前面燒掉。
“他看到有人走過來,還沒等火熄滅就匆忙跑走了。我撲滅了火,就看到了這張證件照。”
何悟非低下頭,嘆了口氣。
蘇成意瞥了一眼他手上燙傷的疤痕,他當時估計以為是許知寒的什么東西吧,急得直接用手生撲的。
“我當然知道那不是她。但是有點像的話,我無論如何也想親眼見一面。”
蘇成意點點頭,起身給他倒了杯水。
“現在見到了,什么感覺”
“更加認識到了,許知寒早就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
何悟非輕聲道了句謝,慢慢喝了一口溫水,說話的語氣滿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