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算吧,坦白講的話,其實有時候也蠻好奇的。”
陳錦之笑了起來,似乎因為這樣直白的表述而又有一點不好意思。
“我那時候還很小嘛。”
她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輪車內部的白熾燈光線很弱,車窗外影影綽綽。
蘇成意一時間覺得面前這碗辣椒與醋均有些過量的餛飩都變得食之無味起來。
會好奇味道,卻又從來沒吃過,那就只能是一個原因了。
沒錢買。
其實蘇成意小時候也有過家里很窮的一段日子。
情況還跟那種窮三代的不同,或者說更糟一些,因為父母兩人其實都算不上會過日子,絲毫不懂得錢要花在刀刃上的道理。
蘇澤朗出身于那種大家族的旁系,自小雖然不受重視,不過也是沒吃過什么苦的。
他酒后常常侃侃而談的那些“苦痛經歷”都是他自己非要一意孤行出來搞搖滾之后才吃到的。
楊柳就更不用說了,正兒八經的書香世家,只不過識人不清,走上了歪路。
從此楊家千金就跟著黃毛樂隊仔過上了清湯寡水的苦日子,頭一次過上了需要往洗發水瓶里灌水的生活。
但盡管如此,在蘇成意身上,兩人卻從來沒有省過什么錢。
學習文具是一套套的買,學雜費也從未遲交過。
蘇成意午飯在食堂吃,晚上才回家。他們午飯就煮碗面湊合,晚飯卻永遠是三菜一湯,從來不會將就。
蘇澤朗來接他放學的時候,也總是拎著一大堆校門口賣的小吃樂呵呵地等著。
雖然蘇成意并不愛吃這些,結果就是買來的東西大多數都被他自個解決了,還要反復叮囑別讓你媽知道否則又得罵他帶著孩子吃垃圾食品了。
“雖然也不是很愛吃這種小吃啦,不過放學的時候,同學總是圍在一起買。”
陳錦之攪了攪碗里的清湯,繼續回想。
“不買的話,多少會顯得有一些不合群,畢竟別人在分享食物的時候,就只能傻傻地站在旁邊。
不過我那時候實在沒什么零花錢,連買塊橡皮都要攢好幾天,所以就只好裝作討厭吃的樣子啦。”
說到這里,她抬眼笑了笑。
“我裝得很坦然,以至于同學們甚至都沒有懷疑過什么。
如果要問最好吃的是什么按照剛剛蘇老師的說法,大概就是排隊的人最多的一家吧
我記得,是一家鯽魚餅。”
“鯽魚餅”
蘇成意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種小黃魚裹上淀粉后炸出來的食物,不過陳錦之很快就否認了這一點。
“嗯,其實更像是鯛魚燒啦。不過沒有那么厚實,薄薄的,里面是紅豆沙。
我真的對這個很好奇來著,所以上了中學之后去便利店打零工,拿到工資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去買。
那個老板已經對我很眼熟了,看到我站到鋪子前,就笑著打趣說喲小姑娘終于來買啦。
不過”
她說到這里語氣一頓,蘇成意就大致猜到她肯定最后也沒有吃到了。
“那時候已經確定好要去做練習生了,想到接下來的生活費、學習費還沒有著落,就覺得好像也沒那么好奇了。
我就鞠了個躬說打擾了,然后趕快跑掉了。
隱約還聽到那個老板在后面喊說請我吃請我吃來著。”
陳錦之嘆了口氣,又撐著下巴笑意盈盈地看他。
“說起來,后來真的通過了練習生的選拔,之后又回了國,倒是很少再想起鯽魚餅的事情啦。”
她很少提起在南韓的事情,今晚會說起這些,很是難得。
然而正所謂見微知著,陳錦之眼里這樣很小的一件事情,甚至可以當做好笑的事情以開玩笑的口吻講出來的事情。
其實仔細想想,都已經很有些殘酷了。
在那些她從來絕口不提的時刻,她又該是些什么樣的心情呢。
蘇成意用勺子戳著碗底,心里莫名有點難受。
相比起他從前的情況,陳錦之這樣的要難熬得多了。
他雖然孤僻,但其實說不上是被孤立,更確切地來說好像是他在孤立所有人才對。
但陳錦之不一樣,她這樣的玲瓏心思,無論到哪里都會快速讓自己顯得合群。
那么,這些毫無解決辦法的、極不合群的時刻,就會讓人記很久很久。
好在這個時候,蘇成意忽然想起來,剛剛路過的小攤招牌上,好像是有在賣鯛魚燒的
感謝我國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夜宵文化。
他馬上就起身推開了三輪車的門。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嗯”
陳錦之有點意外地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