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本來正在屋里看書。
祖父、表叔公與曹、陸兩位長輩一會兒就要出發了,祖母馬氏說好了全家人都要去送行,連小弟小石頭都得了允許,可以穿得厚實一點,隨父母到城門外去。剩下這點時間,也不夠做什么,海棠便利用這點碎片時間看幾頁書。
前院傳來喧嘩的時候,她還以為長輩們要出門了呢,連忙放下書本跑了出來,卻發現謝表叔公與曹爺爺、陸爺爺站在前院發呆,滿面愕然。
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一位身披黑斗篷、相貌清雋、身量高挑的中年男子站在大門口處,正靜靜地望進宅子里來。
這男子看年紀比謝文載要年輕些,書卷氣很濃。雖說穿戴很低調,但腰間卻隱隱露出了織錦腰帶,斗篷上的扣子也是金質,可見身份不大一般。
他身后還有好幾個護衛打扮的青壯男子,有兩人一左一右守在門邊,門外的巷子里聚攏著好幾人,巷口還傳來了馬匹嘶鳴的聲音。他們都是清一色的全黑騎裝穿戴,高壯驍勇,腰間佩刀,顯然也不是尋常富戶能養得起的。
海棠眨了眨眼,心里猜測著來人的身份。
她身后有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卻是哥哥海礁。
海礁面上也是一片震驚。不過比起妹妹,他顯然知道得更多些。他在海棠耳邊低聲說“這位便是陶岳陶大人,我見過他幾面,他家里的護衛都是這個打扮”
海棠并不意外。和談使團前天抵達了高臺所,消息昨天傳到了肅州。若是和談主使陶岳陶大人有心要來見舊友,身體又能撐得住,昨天一大早便騎馬出發,一天時間足夠他趕到肅州城了。如果他是前天就出發,路上還能走得更從容些。
海家人打算坐車前往高臺所,一來是為了隱秘,不讓和談使團中的孫閣老心腹發現謝文載等人的身份,二來也是因為謝、曹、陸三人都是文弱書生,撐不住長途騎馬的辛苦。沒想到他們這位京城故交陶南山,同樣是讀書人,身板卻比他們要結實得多了。這一路快馬奔馳下來,風塵仆仆的,他看起來居然還挺精神,并未露出明顯的疲態
謝文載顯然也沒有預料到,會在肅州城見到闊別多年的故友。他只是怔怔看著陶岳,眼內隱有水光,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還是曹耕云首先回過了神,快走兩步上前抱住了陶岳“陶南山南山兄沒想到你會來。三十一年了,這些年你可安好”他話里猶帶哭音,倒是把謝文載與陸栢年也驚醒過來。后者也上前行了一禮“陶兄,多年不見了,你不是剛到高臺所么我們正要去尋你,你怎么自個兒過來了”
陶岳微微一笑,一手拉過曹耕云,一手拉住陸栢年,抬頭看向謝文載“我早知道你們在肅州,一直等著你們給我來信呢。沒想到,何煥元收到信了,范會之也收到信了,就連從蜀中調任長安的莊士同也收到了你們的書信,反倒是我那兒一點動靜都沒有。若非我與何煥元他們一直有聯系,還不知道你們已經離開了瓜州,重新在肅州安頓下來。謝道之,你這是打算要與我絕交么”
謝文載面露窘色,紅著臉低頭道“是我錯了,南山兄莫怪。”
陶岳的神色這才稍稍緩和了幾分“我并不知道你們打算前往高臺所,心里想著,既然爭取到了和談的差使,就無論如何都要見你們一面,問個清楚明白我到了高臺所,剛剛安頓下來,就尋了個借口,到肅州城轉轉。既然現在見到了你們,我就安心了。今日城門關閉之前,我就會離開,盡快趕回高臺所去。”
和談即將要開始,就算借口使團眾人需要時間略作休整,也耽擱不了幾天。他得趕回去坐鎮大局,免得有人出夭蛾子無論這人是胡人使團的成員,還是大楚使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