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小姑娘,面對陳六老爺搞出的一堆爛攤子,就一個字“干”;面對涇縣的單薄財務,也就一個字“干”;面對壞脾氣犟得像頭牛的李三順、沖動又一根筋的周二狗、游手好閑屁事不管的陳敷,她能全都擰起來,擰成一股繩,她負責掌舵,這群人自發地使勁兒
有金姐兒在,好像就很心安。
董管事捋了捋頭頂三根毛,笑起來,“那咱們選第二條路”
顯金笑著篤定地點點頭,“自然是選第二條路。”
鎖兒待立一旁,看看董管事,再看看掌柜的,暗自給自己鼓勁兒,一定要干掉張媽媽,爭當這店子里第三聰明人。
三月日頭春光媚,過了上巳,踏青掃墓后,正月后未開工的書館也陸陸續續開始灑掃敬文廟了如青城山院此類將沖擊院試與鄉試的種子選手云集的書院,多在正月底開門讀書;涇縣所轄的三十二都里的蒙館與家學,夫子崇多舊懶儀散,多在三月初結束年休,開門讀書。
和后世挺像的。
初三、高三的,過完春節就上課。
小學生基本上要玩完上四十來天,才背上小書包,戀戀不舍地結束寒假。
秦廣生,就是涇縣轄內云嶺鎮上一家蒙館的山長,他將開學時間定在了三月初四,正好是上已節的后一天,清晨雞剛叫,秦廣生便睡眼惺忪地一邊揉揉昨日爬山累得腰酸背痛的關節,一邊耷著布鞋去開蒙館的門鎖。
沒一會兒,三十來個精神抖擻的垂髫童兒,從大門口的石板小路魚貫而入。
“秦夫子好”
“周子純好”
“秦夫子好”
“錢小五好”
“秦夫子好”
“尚”
秦廣生眼睛瞪大,瞌睡蟲被敲醒,目瞪口呆,“尚老板”
“秦夫子好呀”
尚老板胖乎乎的身影后,竄出一個靈活纖細的身影。
是個穿著醬菜色短單襖、套了件青白短褶裙的姑娘。
這姑娘臉上堆著笑,這笑抵達眼底,沖淡了眉眼間清冷的氣息,看上去很讓人親切。
尚老板樂呵呵地拱拱手作揖,先介紹秦廣生,“這是咱們云嶺蒙館的館長兼任夫子,昭德四年的廩生,如今云嶺鎮上與其下十八個村,愿意讀書的孩兒多半在此處開蒙。”
再簡短介紹顯金,“這位是宣州府陳記紙業在涇縣作坊的話事人,賀老板。”
再同秦廣生作揖,“今日不告而來,實屬叨擾,確有要事,也是好事,您若得閑,可否一敘”
秦廣生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先側身朝內,高喊一聲,“文娘文娘先帶著小崽兒們背書,背學而篇,誰背不上,打了再說”
再讓開門,邀二人進屋,態度很是熱情,一邊帶路,一邊連聲道,“吃什么酒館我說是你老尚錢多”又朝內高喊,“文娘文娘中午加菜加一碟云嶺方片糕,再讓王婆去市集殺條草魚蛋子魚頭剁下來,澆上茱萸、天椒和蔥段、蒜頭”
許是瞌睡蟲徹底跑了,秦廣生越說越興奮,又喊道,“文娘文娘你再去打兩壺好酒,我今日要跟老尚不醉不歸”
“文娘”終于現身。
一個三十來歲的瘦削婦人腰上纏著圍兜,一手拿菜刀,一手拿論語,極為彪悍地從木廊中躥出,“文什么文娘什么娘一天八百道文娘老娘又管學生又管你,真是祖上八輩子埋錯了墳”
待看清來人,文娘語氣一下子變了,“原是尚老板來了妾身即刻安排,即刻安排”
變化之快,連滾帶爬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