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梧桐枝椏搖曳,零星的光暈透過樹與枝椏落在小院空地與圓桌上,圓桌旁放著木制冰鑒,冰鑒上擺著兩只剝開的石榴。
紫紅色的石榴籽,像幾塊晶瑩剔透的瑪瑙似的躺在深絳色的木制格子盤上。
喬寶珠翹著腳,靠在搖搖椅背上,跟個榨汁機似的,塞進嘴里的是紫紅石榴,吐出來就成了白生生的石榴核,手里拿了本涇縣十八吃,看得津津有味的。
“花菇田雞,田雞腿肉如蒜瓣,薄芡勾底,老抽上色,此菜花菇滑嫩爽口,田雞肉脆爽韌性,以宣城百味堂為佳,色評甲等、香評乙等、味評甲等,綜述為上佳之推。”
喬寶珠口水快要流出來了。
小胖妹側個腦袋,對正在給鄰桌上茶的顯金嚷嚷,“我想吃花菇田雞了”
“你看我長得像只田雞不”
顯金眼神都沒抬,利索地將云鼎紅茶放在泥爐上,再在鐵絲網盤上放了幾顆花生與兩個橘子,笑著對未挽發髻的客人道,“您慢用。”
又見這桌的姑娘身側放了兩本手帳,一本隨意打開,一本書封都還沒拆,又笑道,“您若要送人,我讓人給您送一只牛皮紙袋來,再用火漆幫您把封口封上人家拿到手親自拆開時,最高興了”
“看吧”做起來后,有些距離涇縣較遠的姑娘非常想入手帳本子。
故而,便常常有人左請托右請托,請了在涇縣相熟的手帕交或親戚,特意來店里買本子嗯這算不算大魏朝初代代購
對于這種狀況,顯金儀式感做到位。
不僅拿印刷有陳記o的牛皮紙袋封存裝好,甚至還專門倒上火漆,請代購姐妹親自敲章,主打的就是一個體貼入微。
姑娘抿嘴笑著,聲音溫婉,“謝謝賀掌柜。”
真甜。
比石榴還甜。
顯金渾身的疲乏消失殆盡,壓低聲音,像藏了一串氣泡在喉嚨里,笑瞇瞇地油膩,“為佳人殫精竭慮,實乃吾幸。”
咋說來著
對付油膩男學習他、成為他、超越他。
“我想吃花菇田雞”
身后的胖佳人快要四腳朝天,像只沒吃到筍的矮腳國寶。
顯金轉身,“好好好我讓鎖兒告訴張媽媽,你今晚上回老宅吃飯去花菇田雞發糕冬瓜火腿鍋子再給你殺只才下地的西瓜咋樣”
喬寶珠哼哼唧唧點了頭,在木制搖搖椅上翻了個身,隨著“嘎吱嘎吱”的響聲,繼續認真研讀蕭敷艾榮大大的佳作。
顯金朝這桌的溫婉姑娘抱歉一笑,“家里妹子,您見諒。”
溫婉姑娘絲毫不在意地搖搖頭,看向一路小跑的鎖兒、臨嫁前來幫忙結果忙得滿頭大汗的陳左娘,再看這位白凈挺拔、面容秀雅得像株玉蘭樹的賀掌柜,“您也太累,原以為做掌柜只是在柜臺后面扒拉扒拉算盤,誰知您是既要賣東西、又要打算盤、還要招待客人若不然,多請幾個伙計,也可。”
顯金苦笑。
她伙計倒是多。
水西作坊里肌肉男一串一串的,奈何沒辦法過來幫忙啊。
她倒是也想過再聘幾個姑娘幫幫忙,也找牙行看了。
近日來東南沿海向南北直隸逃竄的流民漸漸增加,許多操著一口東南方言的小姑娘只要二三兩銀子就能買到顯金倒是想過買三四個,待長大了便做主轉戶籍、張羅嫁人,可現買現上手的太難,多半都是漁民出身,且聽不懂南直隸官話,做活行,干招待、服務卻不行。
陳敷倒是撥人幫忙了幾日,張媽媽來了兩天,直嚷“你光是茶湯就有九種,手帳本子有十二種,我打麻將都看不了兩個莊的人,我咋記得住”,家政達人寧肯回老宅打半個月年糕,也不愿意來“看吧”丟人現眼。
其他小丫頭婆子試工一天后,也表示亞歷山大,連銀錢的面子都不給,三爺的面子又算得了啥。
陳敷只好作罷。
最終的結果就是,店子里常年她、鎖兒和左娘三人斗地主,她既要對接貨、還要兼顧賬目、還要做大堂經理,忙得跟個陀螺似的。
連喬山長新布置的作業都沒寫。
幸好喬山長去了應天府還沒回來,否則她怕是被噴得菜雞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