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陳箋方所料,再過五日,山院解封,學生們披頭散發地魚貫而出封了將近十日,山院的一切補給暫停,蛋肉果蔬全都送不進去,恰逢封禁之日正好是山院勤雜師傅們休假的日子,學生們只能依賴山院里現有的物料暴力生存。
跟荒野求生似的。
有些求生技能弱的,胡子拉碴又面黃肌瘦地出來,活像被關進水牢整整十來天的人是他。
杜君寧還行。
杜嬸子教得好,杜君寧很小就幫著家里做事,出來時不僅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凈凈,還順道仔仔細細地照顧了一把寶珠小朋友。
兩個小孩,杜君寧八歲,寶珠剛十歲,一人裹著一床大大的毛毯,手里捧著一杯紅糖姜茶小口小口地喝。
杜君寧喝口姜茶,眼皮稍有紅腫,眼神卻坦誠清澈,“有的怨聲載道,有的不敢置信,有的反咬一口百人千面,有些身上有錢或家里有些權勢的,便或打聽消息,或走通關系,先定立場再謀下步。”
杜嬸子前兩日那場戲雖是演的,戲劇的精神內核卻是真的,擔憂地攬過兒子,“可有人欺負你沒”
杜君寧搖搖頭,“沒。孫順那天夜里不知被誰打斷了腿,大家伙都猜測是喬師兄下的手。”
是喬徽的風格。
顯金笑了笑。
“所以,喬師兄人雖走了,但那把刀始終橫在明處。大家伙都害怕他殺個回馬槍,便也不敢特別過分地對待我和寶珠。”
杜君寧聲音悶悶的,像是溺水的人肺上嗆了一口,但終于浮上了水面。
“那就好那就好珠兒呢”杜嬸子愛憐地攏過喬寶珠的肩膀,“珠兒可有什么想吃的嬸子去做。”想起來寶珠一向愛吃老宅的張媽的手藝,又道,“嬸子去找張媽學”
顯金終于有勇氣將眼神移向寶珠。
胖花花,一直低著頭,手里捧著茶,卻一口也沒有喝。
很沉默。
從未見過的沉默。
顯金心里升起無數股酸澀。
這該死的zz。
“寶珠。”顯金聲音很柔,像在喚一只剛經歷雷雨天的小貓,“寶珠”
寶珠抬起頭,眼里充滿迷茫與恐懼。
顯金險些落下淚來。
她并不是一個容易掉淚的人,前世在病床上,什么苦都吃過,開膛破肚的苦、留置針在皮下靈活轉動尋找血管的苦、心率時而升上一百八、時而又掉到六十的苦
還有其他很多苦,凌晨時入院的隔壁床,剛交換了姓名,中午就死了;
快步下樓梯,眼前一片白光,好像在樓道看到太奶跟她招手;
在手術臺上,甲醫生說“今天中午,我要吃黃燜雞”,乙醫生說“那我自己去吃海底撈”,留下她一個麻了身體,但沒麻意識、餓了快十個小時的病患獨自垂淚
這些苦有心理上的、有生理上的,但總是自己能夠掌控的苦。
自己的苦,怎么著也得咬碎牙,混著雞湯,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