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老夫人翻手將長信放于身側,隔了一會兒,余光掃到那封信箋就十分厭煩,便將香爐打開,把那封信一把攮到火星上去。
廢物
廢物
賀顯金打下來的前路如此光明的江山,竟然在陳猜手中變得寸步難行秋闈將至,描紅本是大賣的時刻,他卻找不到印刷作坊接活兒
更重要的是,之前和賀顯金簽訂契書的九鎮二十四村鄉學、蒙館、私塾契約到期后,全都拒絕與涇縣陳記再次簽訂契書
甚至,就算契約保住了,他也沒有能力一下子拿出這么多紙張來制作描紅本據說,賀顯金與一個隱居的小村簽訂了長期壟斷的合作協議,用于購買中下流宣紙品類的紙張,而這個名為小曹村的村落完全不理會陳猜下的訂單,只拽著那張契約單子,叫嚷“違約金一萬兩,你幫付了,我就給你造紙”
去他媽的一萬兩
把陳猜頭砍下來,看看值不值一萬兩啊
材料、渠道、加工所有的路都斷了
而這筆買賣若做不成,涇縣作坊的盈利根本不可能達到顯金管事時期的數目
做生意,不是靠花架子,生意做得好不好,就只有一個評判標準誰他娘的賺錢
陳猜此去,是露怯之行是慘敗之行
也就是說,在涇縣,一切與顯金相關的,都不買陳猜的賬這些商戶是想借機訛錢吧顯金才去多久怎么可能一堆人對著她死心塌地地賣命做生意欸是做生意欸誰的銀子不是銀子賺誰的錢不是錢啊
瞿老夫人杵起拐杖,雙手撐在拐杖頭子上,沉聲吩咐瞿二嬸,“把大老爺送我的那串綠松石翡翠珠鏈拿出來。”
瞿二嬸取了出來,預備幫瞿老夫人掛脖子上。
誰知被瞿老夫人一把止住,“送出去的,拿個嵌金盒子來。”
瞿二嬸有些心疼,“這可是大老爺去云南看料時,特意給您買的,那時候翡翠還沒飛漲,如今這串珠子在整個宣城府也是少有的”
瞿老夫人接過拿紅絲絨布包好的嵌金楠木匣,在半個時辰后,出現在了距離績溪作坊不到三里地的龍川溪碼頭,在碼頭西岸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左右綿連建了十幾間排屋,中間的瓦房蓋得順當平整。
瓦房里依次序擺放了五六臺印刷機,幾個漢子正肩頭扛著半人高的紙摞子望棚屋走。
瞿老夫人和瞿二嬸下了騾車,瞿老夫人叫住其中一人,“你們尚老板在哪兒啊”
漢子打量了瞿老夫人一番,笑道,“跟我來。”
拐過排屋和瓦房,瞿老夫人在門框單手扣了扣,里間響起了一個響亮的中氣十足的男聲,“進”
瞿老夫人撩開草編的簾子進去,目之所及處,地面是未貼磚的沙土,屋梁是未打磨、上清漆的木頭,連放東西的斗柜都像是從哪里撿來的,搖搖晃晃活似斷腿的瓢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