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戶部尚書眼觀鼻鼻觀心地老神在在“王公公,事情總該一件一件地做,這般著急做什么”
內侍總管捧著圣旨的手往回縮了縮,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真的乖乖收回了圣旨,恭敬拱手“幾位大人說的是。”
楚深和垂在身側的指尖動了一下,老宰相便罷了,已經致仕,德高望重,也不怕得罪下一任新帝。
可戶部尚書和吏部尚書仍是朝中肱骨
不待他多想,卻見方才還氣勢凜然不怒自威的老宰相非常沒有百官之首風范地跪地而行至棺槨三步開外。
語氣低落,聲音微顫“老臣莫不是在做噩夢,陛下龍章鳳姿,正是壯年,怎會走在臣的前頭老臣隨著陛下一起去了吧”
正為在自己死后竟還親眼看見群臣對他的忠君情誼而微有動容的楚深和“”
青年天子慣愛掛著的笑意都在嘴角僵硬了片刻。
無他,因為老宰相這般胡言出口之后,竟然還引起了一片贊同附和
戎馬一生的大將軍同樣老淚縱橫“臣不負陛下所托,打得周邊小國落花流水,我大宣邊境再無人敢犯,臣也可以安心隨著陛下去了”
最有乃夫風范、威名遠揚的大將軍之子,年僅十六便在戰場揚名的小將軍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父親您年紀這么大了還想爭寵,人貴有自知之明,陛下定是更愿意看見我這樣的同齡人”
楚深和“”
他閉了閉眼,并不,朕誰也不想看見。
而最是恪守禮節的禮部尚書還在一旁嘟囔著“都怪陛下不愿成親立后納妃,現下到了地府連個快活都尋不得。陛下定是打著主意還要老臣這一大把年紀侍候在側,老臣一片忠心可鑒日月,自然是要滿足了陛下的心愿的”
楚深和的面色一黑,他什么時候想著尋快活
還要都到了知命之年的禮部尚書服侍
禮部尚書在他生前一板一眼,最愛把天子之姿、禮儀教化掛在口上,結果待他死后第一個跳出來要毀壞他名聲的居然也是這“老匹夫”
隨著幾位巨頭這般忠心赤膽的表露“心聲”,也甭管個人真實想法如何,愿不愿意。
一傳十,十傳百。
跪了一地的滿朝文武齊齊開始表明心跡,都在哭著要隨著宣武帝一同去地府,以表自己忠君護主之心。
不必,真的不必。
仿佛即將接受一整個宣朝百官去地府的宣武帝楚深和“”
他眉眼微動,看著褪去大紅官服此時都著了素白的“眾愛卿”,第一次由心體會到,為何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里頭,都覺得穿著一身白晦氣。
他憶起從前朝堂上滿目赤紅、群臣唇槍舌戰的場景,便是年紀最大的禮部尚書罵起人來,也是中氣十足,甚至氣急了還拿著笏板,搖搖晃晃地要干架結果不小心把自己的官帽給打落在地。
這般想著,飄在半空仍身著龍袍,比之臨死前病痛纏身后面頰消瘦、眼圈青烏,仿佛重回顏值巔峰的青年天子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些許。
這些大臣從前在朝堂上便愛爭個輸贏,卻沒想到,連作秀要陪著他殉死都得爭個先后。
有這功夫,倒不如去下任天子面前表現表現。
畢竟,就算如今身為鬼魂的他前任天子當真看見了,也沒法金口玉言再落下獎賞,給他們加官進爵。
但看見一群群臣嘴里說著荒謬的胡話,卻眼圈哭得紅腫。
飄在半空的青年天子靜靜看了半晌,到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