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里的路泥濘難走,沒有石頭鋪路,崔美青跟在拿著手電筒的四舅媽背后,走得小心翼翼。這里還比青川窮,每家每戶都只有一個電燈,到了晚上,家家戶戶都很昏暗。
到了四舅媽家,陳舊的老房子開著門,一個清瘦佝僂的身影站在搖曳的燈火里。
“阿公。”崔美青喊了一聲。
“誒。”阿公溫和的應了一聲。
坐到廚房燒著的火堆旁,崔美青輕聲和阿公說話,阿婆坐在旁邊,四舅媽手里抱著一個娃娃,娃娃嘰里呱啦的說話,不知道在講什么。
阿公能說漢話,他跟崔美青講他以前的故事。他年輕的時候是民兵,跟著部隊在云南各個地方修路,修路太苦了,修完一段路后,部隊要前往下一個地方,他不想去。沒辦法,部隊只能放他回來,他回來后再也沒有離開過墨水這個小縣城。
崔美青手撐著下巴,瞧著阿公蒼老溫和的臉。
阿公如果當時沒有回家,他的人生會怎么樣
他在這幾十年的光景里,在地里揮汗如雨,被太陽炙烤,被暴雨淋濕時,有沒有心生悔意
崔美青雖然好奇,但她沒有問。
不管阿公有沒有后悔,這都不是她一個晚輩該問的。
多里太安靜了,崔美青坐在阿公阿婆旁邊,她聽見火星子爆炸的聲音,三舅家狗叫的聲音,還有不知名的蟲鳴在不知疲倦的響著。
最后,崔美青都聽不清阿公阿婆在說什么了,她的頭漸漸低了下去,眼皮漸漸垂了下去。
等她恢復意識,時間已經來到第二天清晨了。
她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被子很粗糙,是灰色,有股草木灰的味道。
崔美青爬起來,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很有年頭的屋子,床頭床尾堆著東西,灰色和藏藍色的深色衣服懸掛在床頭上方。
“嘎吱。”
阿婆推門進來了,她笑著走到她身邊,給她梳翹起來的頭發。
原來她昨晚是和阿婆一起睡的。
吃了阿婆留給她的米線,崔美青迎來了活力滿滿的一天。
表舅李文忠負責帶著她四處玩。
表舅是姨婆的小兒子,今年才十六歲,剛剛外出打工一年,是一個非常活潑的小伙。
墨水的地理位置靠南,紫外線強烈,在墨水生活的人,臉都是黑黑的,像太陽留下的勛章。表舅外出打工一年,在一眾“太陽的作品”中锃光瓦亮,有種小白臉的既視感。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寨子的小孩都愿意跟著他玩。
他們順道就認識了崔美青這個常年在外的小孩,一個接一個的問崔美青“你家是哪里的怎么這么白你讀書了嗎今年幾歲了你叫什么名字。”
崔美青一個接一個大耐心回答“我家是青川的,白是因為不曬太陽,我讀書了,今年六歲,我叫崔美青。”
就這樣,大伙就算認識了。
崔美青記不住他們的名字,他們可能也記不住崔美青的名字,但沒關系,誰規定在一起一定要記得對方的名字。
一群小孩吵得像五千只鴨子,大伙咿哩哇啦,蹦蹦跳跳的跟著李文忠往去青川的山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