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依舊帶著那溫和笑意的姚桓,周離搓搓手,毫無風度,說話時也笑容滿滿,一點也不鄭重。
“而作為皇后之弟,三省巡撫,曾經的北環布政司指揮使,張所浩竟然對此一無所知。他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不知道老學究的身份,更是將李寬當做是仕途不順的攀附鬼。我跟他說過話,聰不聰明我不知道,但是,他不是個死人,這我知道。”
走到張所浩面前,帶著嘲弄與憐憫,周離背對著姚桓,踩著月光,笑著說道
“姚大人好算計,皇后也不差。你們什么也沒做,只是將一些關于北梁的消息壓了下去,將我的事情封存起來,就將一個深入骨髓的毒瘡扒了下來。流出來的膿血也不會污染京城,而是在這破落的邊陲小城隨意傳播。”
“是,皇后、皇帝、朝堂肯定不會怪罪我,因為將張所浩的死算在我一個人的頭上,很多人會不喜歡的。所以,我肯定相安無事,但北梁就不一定了。”
姚桓聽著周離的話語,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芒。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輕而易舉地看穿了自己的計謀,甚至從他的話語和表現來看,周離好像早就看穿了自己。
“皇后是不會怪罪的。”
姚桓最終還是開口了,他看著周離,鄭重道“皇帝也不會。”
“那你們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周離迎向姚桓的目光,挑了挑眉,笑著說道“所以,我不信。”
“當年太宗皇帝五征北漠,馬踏北海,三十萬天子軍驅逐蒙元余孽千,使邊境安定。朝中太子監國三十年,政通人和,百姓安康,大明看起來一切安好,欣欣向榮。”
看著面前的少年郎,姚桓又欣喜又苦澀地笑了笑,隨后緩緩說道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永樂二十二年,太宗駕崩,漢王欲爭皇位,瓦剌大漢馬爾哈得知此事后蠢蠢欲動。太子三十年監國嘔心瀝血,勞苦成疾,身體虛弱不堪,一度不愿登基。唯恐短時間內駕崩,大葬勞民傷財,使人間疾苦。”
“此時大明內憂外患,風雨飄搖。外有強敵瓦剌伺機待發,內有漢趙二王虎視眈眈。為了國家安定,太子強行登基,年號洪熙,但身體之羸弱讓他難以維持朝中。而張所浩,正是在此刻發跡。”
瞥了一眼已經呆傻的張所浩,姚桓不屑冷哼一聲,繼續道
“一開始,他憑借張皇后之弟的身份聯通漢王,為他傳遞宮中消息。后來又廣結朝中重臣,金銀財寶說送就送。洪熙皇帝治了七年病,就靠這七年的時間,張所浩甚至連宰相都連通起來,慢慢的”
姚桓拍拍手,平靜道
“朝中已經有了他織的一張巨網,張所浩,也成了大明王朝最大的毒瘡。如果不是驕奢淫逸的生活磨滅了他的性子,讓他變得囂張跋扈。恐怕,他不會這么容易上當。”
“現在,有這種機會能斬殺他于京城外,王道不允許莪后退,天下也不允許。”
姚桓眼中倒映著周離的身影,此時,他已不再是那個有些卑微的張管事。一品上官的天威凌厲如劍,鋒銳無可退。
他即是好言相勸,也是在告訴周離,這件事,不是詢問,是告知。
頓時,這院落之中的氣氛凝重了起來。老學究依舊靠著躺椅,悠然自得地喝著黃酒,眼中卻流露著淡淡的神光。而周離則站在月色下,神色溫和,不見半分惱怒。
“您說的對極了,北梁也是這么想的。正好,不如問問我朋友的意見如何”
沒有失態的狂怒,也沒有垂頭喪氣,周離只是帶著笑意,絲毫沒有面對一品上官的恐懼。
他沒有拔刀威脅,也沒有準備殊死抵抗,或是放一些狠話。他就像是在和老朋友閑聊一般,輕松愉悅。
姚桓怔住了,隨后,他看到周離身后逐漸從陰影中走出的人。
身姿綽約的高挑少女面帶青色獠牙鬼面,腰佩金玉腰牌,上刻皇家紋理。其手持金首銅環斬馬刀,傲立于周離身側,好生威風,大明公主中,唯有太宗皇帝欽賜“玉梨”之名的玉梨公主,有此風范。
“姚大人好生威風。”
朱淺云伸出手,摘下惡鬼面具,露出清秀淡雅的面容。她看向姚桓,平淡地說道“若是你能在當年對宰相也同樣威風,小女敬佩不已。”
“卑職參見玉梨公主。”
所有人都知道,當今圣上對太子的寵愛程度,都遠不及這位玉梨公主。要知道,唯有玉梨二字,是那位神武的太宗皇帝欽賜之名,其余之人再無此殊榮。
因此,姚桓在見到朱淺云的瞬間,就散去了身上的架勢,微微躬身,帶著敬意道“若是公主能與我回京,面見圣上,掃去心中煩憂,實屬卑職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