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軍營將士們巡查的腳步齊整利落,戒備森嚴,即便是深夜也沒有松懈半分。
帳內,孫權半蹲在榻前,一言不發地握著一雙潔白的玉足,看著上面布滿的傷痕和淤青,小心翼翼地上藥。
她方才在浴桶里洗漱的時候就看見了,肩背上都是一條條淤青,手腕腳踝上也都是被繩索磨破的傷口,一雙纖長的手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種傷口,竟似沒一塊好肉。
幼燸說她同劉備做了交易,整日躲在軍械處和工匠們在一處組裝弓弩。
軍械處沒有合適她的防具,所以只能徒手工作,手上總是傷口不斷。
他眼底幽深,各樣的情緒在翻動,垂著眼眸看不出是喜是怒。
喬瑋有些尷尬地用被子把腳遮掩上,“你怎么會在這里”
孫權手上的動作停頓,“我不在這兒,應該在哪里”
“你不該來的。蔡瑁已經率兵前往長沙支援,他們挾持我就是為了逼你退兵。
如今你從長沙前線撤離,又在關羽面前露了行蹤,豈非正中他們下懷”
喬瑋嘆了一口氣,“我寫那封信并非出于本意,我以為你看得懂。
你好不容易奪了長沙之地,如此放棄,將士們……”
孫權突然抬眸,直勾勾地看著喬瑋,“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喬瑋握緊了被褥,“你說什么”
“我說,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所以你覺得,我明知道你在新野有危險,還是會置你于不顧,
任由你被人刀架脖頸,然后眼看著你被蔡瑁抓去陣前祭旗是嗎”
燭火微暗,映照著漆黑的眼眸,耳邊有星火炸開的細碎聲響。
她本能地反駁這個答案,“我沒有……”
只是話說出口的聲音都是虛的,索性閉了嘴。
良久,她低下頭,避開孫權的話題,自顧自說著理由,“厲兵秣馬兩年,好不容易攻下了長沙,你若陣前退兵,豈非功虧一簣。
況且長沙乃是荊州糧草賦稅要地,奪了長沙,便可再多一糧倉……”
“所以呢”孫權反問道,“所以為了這塊地,我孫仲謀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夫人嗎”
半晌,喬瑋輕聲道,“如果一定要選,你可以這么做。”
哪怕這個答案令她心中絞痛,但她仍舊說出了口。
孫權眼眶微紅,聲音沙啞,“所有人都能這么說,但你不能。
撇開君侯和君侯夫人的身份,我只是認你是我的妻。
沒有一個丈夫會聽到自己的妻子有危險能無動于衷的。”
他的語氣里帶了兩分嚴肅和后怕。
看到她單薄的身影出現在陣前的時候,像是風中凋零的花一般,他便覺得心里仿佛被刺了一刀般生疼。
“我收到信的時候,都快瘋了,日夜兼程趕回宛城。聽著每日幼燸從藥鋪里帶回來的消息,恨不得把那劉備那老賊給剁了。”
孫權的語氣很平靜,可哽咽的語調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真實的情緒,尤其說到劉備的名字時,幾乎是咬著后槽牙說的。
喬瑋伸手捧著他的臉龐,試圖撫平他皺起的眉宇,故作輕松,“你威名在外,我每次都拿你說事,他們氣得要死,但也沒敢真的對我做什么。
何況你夫人如此聰慧,費心周旋著,就算你不來,應該也能保全性命的。
你若是真的應了劉備的要求退兵,我大約還活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