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討厭對方那張傲慢的臉,討厭對方眼中透出的那種仿佛俯視眾生的神情。
“你們總是不厭其煩地向我以及我的同僚,我的袍澤制造困難,又總是如此的大義凜然;其實,我對此并不過多在道德上做出指摘。能在這條路上走到這個位置的人,總有不凡的品質,卓越的目標,以及毫不掩飾的野心。”
博得費二世冷笑一聲,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輕蔑,但夏修的聲音依然平穩。
“所以,你們所作的一切都顯得太過理所應當了。通往高位的升華之路布滿了艱辛,人們往往在嘗盡了痛苦之后,卻發現自己升到了一個需要經歷更多痛苦的位置。”
夏修停頓片刻,目光越發深邃,他好似看見了無數靈魂在追逐夢想時的掙扎與迷茫。
“太過狂囂的想法,太過直白的野心,總是需要做出自證。可是,對于那些走在追求自身目標和意志的超越之路的人來說,自證是最為可笑的東西——所以,我們只需要去做,因為這是我們應當的。”
“有時候我常覺得,或者別人常常也感覺到了,他們總是對我說——你缺少了一種人本該有的品質,不是缺少人性,而是缺少‘人味’。你像一個追求目標的機械,而非如同他們一樣,陷入永恒輪回中苦苦徘徊的‘末人’。”
“世人熱衷于游移不定、變化無常,認為對一種信仰的堅守是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縛。無論是思想上還是行動上,他們都鐘情于自由的意志。可是,他們又缺少某種德性,缺少某種天性。”
他的目光漸漸凝聚,盯著博得費二世,仿佛要穿透對方的靈魂:
“人的天性往往是深藏不露的,可以被一時壓抑,但很少能夠完全泯滅。壓抑天性,往往會使其在擺脫束縛后更加激烈。教誨和勸導只會緩和人的天性,唯有長期養成的習慣才能改變并約束人的天性。”
“我的敵人們,也總是如此,保持著自己的想法和天性——他們有著摧毀一種舊道德和舊價值的本能。”
“你們認為自己是在追求新的秩序,新的力量,可是你們要明白一件事情,要看清自己究竟是誰,就必須有所覺悟,必須上升到頂峰——只有從那里才能俯瞰生命的全貌。”
博得費二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厭煩,他感到自己內心的某些東西正在對面前天使的話語感到不滿。
夏修的言辭似乎正在揭示他內心深處某些無法言說的真相,讓他感到異常排斥。
“那些自詡為覺悟之人的,他們自己的靈魂是否真的被重塑?”夏修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是卻又變得更加尖銳,“還是僅僅為舊有的枷鎖披上了新的外衣?真正的覺悟是對舊世界的反叛,是對所有舊道德的否定,是對自我深淵的直視。它讓你質疑一切、懷疑一切,最終讓你成為新的創造者。”
“我總在你們身上看到我的倒影,但是,你們卻又讓我覺得厭惡。”
“后來我明白了一件事,也看見了一個問題。”
“摧毀舊道德,創造新道德;摧毀舊價值,創造新價值——不滿足于現有的美德,而是追求一種更高層次的存在,這是我的德性。”
夏修的語氣突然轉為沉重而嚴肅,他的目光鎖定在博得費二世的臉上,那眼神仿佛要刺穿對方的防線。
“但是,你們不同,破壞是走向創造的必要步驟,但破壞本身并不是最終目的。”
“只有通過破壞舊的、腐朽的價值體系,人類才能為新的、更高的價值騰出空間。”
“但是,你們在摧毀舊價值之后,卻創造出更為扭曲或更為壓抑的新道德和新價,這種‘創造’并非真正的創造,而是一種退化,甚至是對生命和權力意志的背叛。”
“你們摧毀舊道德,舊價值之后,宣揚的卻總是——奴隸道德。”
“比起阿特拉斯,你們更加的危險。”
“你們這些人并非真正的創造者,而是偽裝成創造者的破壞者。你們的所謂‘新道德’,只是對生命力的進一步壓制,而不是解放。”
“人類不再追求偉大,而是選擇安全和舒適,那么人類將退化為毫無生氣的‘末人’。”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直接擊中博得費二世內心最為不滿的部分。
“我一直都會對你這樣子的敵人問一句話,這句話就是——你們為何如此憎恨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