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蒙福特心頭那股不安愈發濃重——這些他引以為傲的守望者、修補者、守護者與群眾,似乎正被一層無形的陰影一點點侵蝕。
蒙福特之所以感到這座城市正在被什么吞噬,是因為他在白晝與黑夜交替的那一瞬,看見了本不該出現在和平國度的東西。
那是城北廣場的方向——火光刺破夜色,照亮了一排新立起的十字架。
那些漆黑的木樁上,捆著渾身是血的身影,粗麻繩勒進了皮肉。火把的光影映出他們的面孔,有的是流浪的吟游詩人,有的是從外地來的商旅,也有的是他在市場見過的鄰居。
廣場上,審判者們冷漠地宣讀著異端的罪狀,聲音如同石板摩擦,毫無感情。
人群被隔離在鐵欄之外,有人低聲啜泣,卻被身后的騎士用長矛逼退。
一名披著黑色審判袍的中年男人站在火堆前,手里捏著一卷羊皮紙,聲音冰冷而刻板,像石板摩擦:
“——你們以謊言迷惑正信者,以褻瀆之言腐蝕純凈的靈魂。圣庫斯伯特的光輝不容玷污。異端,當受火的凈化。”
人群被隔離在鐵欄之外,低聲的抽泣與壓抑的咒罵在夜風里交織。
一個戴著白頭巾的老婦忍不住朝十字架方向喊道:“他只是個路過的吟游詩人,他什么都沒做!”
立刻,一名全副武裝的圣騎士轉身,長矛“當”地一聲插在她腳邊,冷聲喝道:
“退后!凡為異端辯護者,皆視為異端!”
那位吟游詩人嘶啞著嗓子朝人群喊:
“可我真是無辜的,我真的沒有見過和碰過你們說的書籍,我……我見過的光明不是這樣的,和平國度不該是這樣子的,圣庫斯伯特不該是暴……啊!”
話未說完,火把被重重扔到他腳下,烈焰瞬間爬上木樁,吞沒了他的聲音。
旁邊,一個年紀尚輕的牧師低聲對同袍道:
“老師,這些人……真的有罪嗎?”
老牧師只是沉著臉,像是背誦訓令一般,冷冷回道:
“圣庫斯伯特不會錯,我們只是執行祂的裁決。”
火光搖曳,照亮了他們漠然的面孔,也映出蒙福特陰影中緊握的雙拳。
那些舉起火把的人,他本不陌生——他們原本是侍奉真理之座、侍奉圣庫斯伯特的圣騎士與牧師,曾經是這片土地的守護者與安寧的象征。但如今,他們的眼神像冰一樣,沒有一絲憐憫,只是機械地收集、審判、殺戮。火焰吞噬木樁時,他們的臉在光影間顯得如同雕塑般僵硬。
蒙福特望著那片火光,腦海中浮現出關于圣庫斯伯特的記憶。
這位神祇是和平國度的正義象征——擁有常理、智慧,以及近乎人類情感的神性。
在國家、哲學與秩序裁決之事上,圣庫斯伯特的判斷幾乎被視為絕對。
祂的形象總是清晰可辨:手持那根由銅與神木打造的罰棍,身披裁決者的斗篷。
若是言語不足以令罪者悔改,祂會親自揮動那根罰棍,將秩序鐫刻進對方的靈魂——或是身體。
忠魂與獲特許的牧師、圣騎士,以及其他極度虔誠的信徒,終其一生都以在圣堂中侍奉他為榮。每當圣庫斯伯特降下神諭,這些信徒便會毫不猶豫地執行,哪怕要穿越荒原、深入敵境。
為了供奉與祈禱,祂的信徒在和平國度各處建立了端莊肅穆的神殿,白石立柱與穹頂下回蕩著頌贊之聲,求取這位審判之神的智慧與裁決。
而如今,這些圣騎士和牧師,正用同樣的信仰與誓言,將人推上十字架,送進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