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義廉恥本質上就是馭下的手段,他們可不覺得會有失臉面。”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這多年來新東林黨就從沒有變過既然他們這么干,那我們干脆就撂了這副挑子,誰也別想從這場儀軌里撈到好處”
與暴怒的許準不同,年歲淺薄的楊白澤卻流露出和年紀不符的淡定。
“民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真如爐。在他們眼里,我們這些人和普通百姓沒區別,普通人是工奴,我們就是官奴,我們的反抗一樣非似鐵,而他們的官法才是真如爐。連李大人都反抗不了,我撂挑子那跟把犬山城拱手讓人有什么區別”
滿身怒氣的許準驀然一愣,問道“李不逢怎么了”
“革除宣慰使職務,于月末之前完成交接工作,返回帝國本土述職,新職務待吏部考核結束之后,再行安排。”
許準猛然點亮手中的電子案牘,將上面的公文翻來覆去細細看了一遍,終于確認上面沒有相關的信息。
“從哪兒來的消息”
楊白澤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自顧自說道“原來我還疑惑為什么新東林黨只給我們一個同知的身份,將宣威司衙門真正的主管一直空懸。現在看來,從最開始他們就已經計劃好了接下來的戲碼。”
夜色寒涼,透徹肺腑。
許準滿腔怒意緩緩消散,臉色陰沉道“張峰岳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他就怕這些人貪得無厭的蠹蟲壞了他的大事”
“因為這位黨魁大人真正的目的,必須要得到這些高門大閥的支持。”
楊白澤語調平靜,像是在轉述別人的話語“他要在自己的基因徹底衰竭之前,將新政徹底推行下去,將倭區納入帝國兩京一十三省之中,實現真正的開疆拓土有了這個先例,其他罪民區也將如法炮制。明年的今天,或許大明帝國的龍旗將同時飄揚在白晝與黑夜之中”
“時間太短了啊。”
被楊白澤一番話震撼得兩眼發直的許準,在沉默良久之后,喃喃說道“人心難測,這么短的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徹底馴服這些罪民。一旦取消罪民區的政策,萬民合流,到時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道他就不擔心引狼入室,禍根深埋”
“他顧不了這么多了。”
楊白澤吐字鏗鏘“張峰岳費盡心機,用盡一切手段才讓一身基因返祖到和曾經的先祖張太岳幾乎一般無二,甚至連生辰八字都一模一樣,他怎么可能愿意就這樣舍棄這條命”
許準滿面駭然“那些對黨魁之位垂涎三尺的門閥之主們,難道會眼睜睜看著張峰岳這么做”
“黨魁之位只有一個,但人命同樣也只有一條。與其自己拼死爭奪,最后淪為別人的嫁衣,那不如按兵不動,靜觀勢變,反正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維持現狀,繼續在張峰岳的膝前搖尾乞憐,完全能夠接受。”
楊白澤嗤笑一聲“槍打出頭鳥,這句在普通百姓之中流傳的道理,卻被自身清高的讀書人同樣奉為圭臬,真是諷刺啊。”
“而且張峰岳這么做,對那些門閥而言也不只有壞處。甚至可以說除了那黨魁的位置,百利而無一害。”
老人詫異問道“為什么”
楊白澤瞇著眼,用一種驚嘆的語氣道“罪民區融入帝國本土之后,隨之而來的就是龐大到令人咋舌的新增人口。這些罪民經過新政教化之后,和普通帝國百姓之間根本沒有太大區別,其他序列要想把人攔在自己的基本盤外,難度不亞于登天。可如果不阻攔,以儒序的滲透和培養能力,要不了多久,他們幸幸苦苦經營那么多年的基因,就會被徹底污染。”
“而儒序則能從中培育出數之不盡的儒序人才,到時候天下英才盡入新東林黨彀中,張峰岳只需振臂一呼,就能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楊白澤吐出一口濁氣,緩緩道“到了那一天,張峰岳就是新的儒序圣人,從此成為儒序的基因源頭,名與青史同存,壽與國祚平齊。這些都是老師的原話。”
許準臉色鐵青,“可如果他失敗了”
“如果失敗了,帝國將山河陸沉,烽煙四起,數不勝數的罪民們將潛伏在我們中間,模仿我們,學習我們,用明人幾十代人開發出的序列力量來殺戮我們。那樣的場景,甚至可能比我曾經在黃粱夢境中見過的五胡亂華還要讓人絕望。”
楊白澤苦笑道“可那又怎樣對于他張峰岳來說,這些都是身后事了,哪管洪水滔天”
“既然這樣,那我們還待在這里干什么”
許準自嘲一笑“助紂為虐,然后被人一腳踢開與其這樣,我不如現在就返回帝國本土,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