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動腦是件值得鼓勵的好事兒,不過老李啊,有句話我還是要提醒你,有些不擅長的事兒,咱們就少做,千萬別為難自己。”
張嗣源眼神古怪的看著李鈞:“你說我爹不倒,誰敢動我?他要是倒了,誰又可能放過我?”
又被損了一次的李鈞冷笑道:“那為了你自己的小命著想,你還不趕緊去當一個聽話孝順的好兒子?”
“人可不能光為了一條命活著。”
張嗣源表情變得肅穆,抬手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誰的話我都可以不聽,但這兒的話,違背不了。”
李鈞聞言眉頭一挑,一時無言。
“你是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人,拼了命才從刀光劍影里給自己闖出一條路來,肯定覺得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這沒有什么不對。”
張嗣源也不在意滿地的積雪和沙礫,席地而坐,懷中抱著那個喝的干干凈凈的碗。
“我的經歷雖然沒有你那么豐富,但在我沒找回自己的身份之前,也看過很多的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沒有悟出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也沒太大的志向去改變什么。我只學會了一件兒,乾坤公道,恩仇相報。”
“可恩仇公道這種事,本就是一筆糊涂賬,世上就沒有一套標準能夠說的清。”
張嗣源抬眼眺望著不遠處的村莊,飄落的雪點融化在他的肩頭上。
“老爺子他是人不是神,他活了這么多年,總會做一些錯事。不管這些事是大是小,是為了所謂大義犧牲小利也好,為了大國犧牲小家也罷,有些人他就不應該死的。”
“作為兒子,他犯的錯,我得幫他找補回來。想著不落個好就算了,總不能哪天死了,還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上個幾百上千年吧?如果有天我這條命能換他老人家一個好名聲,我可能也覺得,嘿,這筆買賣,還他娘的挺劃算。”
張嗣源話音頓了頓,突然扯著嘴角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我很天真?一個還沒活多少年的愣頭青,竟然敢大言不慚,認為堂堂帝國首輔張峰岳也會犯錯,還要去給他擦屁股?”
李鈞搖了搖頭,真心實意道:“我要是你爹,會很慶幸有你這么個兒子。”
“我這兒跟你掏心掏肺,你那兒占我便宜沒夠是吧?”
張嗣源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道:“所以大人物們高來高去,在天上博弈。我這種小人物就老老實實踩在地上,能救幾個是幾個吧。”
李鈞啞然失笑,說道:“像你這樣的儒序,還真是有夠稀罕的。”
“是啊,所以我一輩子可能也就呆在如今這個序位嘍,儒序的基因可瞧不上我這種沒志氣的人。”
張嗣源自嘲道:“高處不勝寒,能站在山頂的人那就得心懷天下,不可能像我這樣小家子氣,就在乎這一點眼前這一點公道。”
李鈞打趣道:“你也別把話說的那么死,萬一哪天整個儒序的人就發現只有你是對的,他們都是錯的呢?”
“承你吉言啊。真要有那一天,我肯定給鈞哥你著書立傳,報答這份恩情!”
“寫一部儒家經典,拿給后人鉆研?”
李鈞昂了昂頭。
“扯淡,誰家講道理的書,翻開全是掄刀砍人的場面?”
張嗣源笑罵道:“你啊,得是一本。嬉笑怒罵,快意恩仇,遇見不平那就拔刀相助,那讀起來才有滋有味,比什么經子史集都要強!”
“有道理,那你可得好好寫啊。”
雪落得大,蓋住了村莊。
小孩膽大,抽吸著鼻涕摸著從沒見過的墨甲。
男人大膽,和害羞的女人聊著從沒有說過的悄悄話。
“我要是沒死,一定要在這方天地間修一所夫子廟。”
張嗣源笑得開心:“不強迫他們去走儒序,只教他們為人處世的道理。能當墨序的娃,就讓他們去修好阿媽的衣柜和窗”
“說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