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江南蕭擰了條濕帕子在給床榻上昏睡中的人擦拭。他的掌心溫熱寬厚,比江望津的手大了一圈,后者嘴角和下巴上的血跡已經被他清理干凈,因為體質略顯冰涼的雙手正被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過去。
先前江望津用手掩唇時沾了不少血,掌心中此刻一片鮮艷的紅,江南蕭看著,鼻息間還能聞到血腥味。
擦到指根處時,他瞥見被自己執在掌中的手指指尖微動。江南蕭見狀側目往榻上掃了眼,江望津并未蘇醒,秀挺的眉頭深深皺起,身子也微微蜷縮了起來,顯是睡得很不安穩。
一絲瑩潤的水色從眼尾滑落,無聲無息。
若不是江南蕭正巧望去根本發現不了,他一怔,薄唇動了下。
房間里響起低低的一聲,“小阿水。”
江望津從小就大病小病不斷,小時候每每生病都會窩在娘親懷里撒嬌,時不時掉幾顆小珍珠,跟不值錢似的,好幾歲了都還是如此。
阿水是江南蕭給江望津取的小名,至今已有許多年未聽見有人這么叫過了,剛準備進門的趙仁腳下步子一頓。他尚未做出其他反應,只見大公子神色如常淡淡向他瞥來。
趙仁收斂住情緒進門。
“如何”江南蕭問。
趙仁“徐太醫說小世子這是頑疾復發導致的氣血不暢,還有、這個憂思過度”
江南蕭擰眉,“憂思過度”
趙仁垂頭“是。”
江南蕭轉眼往榻上望去。
究竟是在憂思些什么才能導致那般的嘔血不止,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對方在為什么憂慮,自己這個做兄長的是不是太過忽視了對方。
沒等江南蕭再思索下去,忽地便聽得一聲抽泣,他回首,趙仁已滿臉淚花,“是我疏忽了,老爺夫人走的早,我沒能把小世子照顧好才會如此”
“趙叔,”江南蕭打斷還欲繼續哭下去的趙仁,“你去看看藥何時煎好。”
趙仁抹了抹臉,“是,大公子。”
臨出門前他又回頭看了眼房內的情形,大公子重又開始給小世子擦手,神情專注而細致。近些年也不見兄弟兩如何親近,府里那些嚼舌根的早就被清理發賣出去了,趙仁心有所感,興許借這次機會大公子和小世子能夠同對方重新敞開心扉。
江望津做了個夢。
他夢到了上輩子的情形。
畫面的最后是他前往幽州途中的一處驛站內的小破房間里,彼時他已行將就木。就在江望津恍惚間,房門驟然大開,明晃晃的亮光刺入屋內,突然出現一道玄色身影正背對著他。
江望津眨了下眼,他張了張口發現自己說不出話,喉嚨仿佛被桎梏住般,伸出手卻抓了個空。
長兄
江望津清楚的知道那道身影是誰,是他上輩子與之決裂后的江南蕭。
長兄江望津在心中呼喚,喉頭干澀得厲害。如影隨形的劇痛侵襲著他的神智,令他眸中禁不住泛起生理性的淚水。
是對他失望了,還生他的氣嗎。
他都要死了
江望津心頭感傷,后悔的情緒幾乎將他淹沒,那是他的長兄,是他應該信任依賴的人,是他這輩子唯一的親人。他究竟為何會因為七皇子做出與長兄決裂的決定,簡直愚蠢。
這是江望津最后的想法。
眼中氤氳著霧氣,那道身影仿佛近在咫尺,然而卻是正在漸行漸遠。忽然一股強烈想要呼喊的欲望沖破胸腔,他大聲喚道“哥”
一瞬間,時間猶如定格。
遠處的那道身影止步,緩緩轉頭,是江南蕭似笑非笑望來的目光。
江望津聽到那人道“知道叫哥了”
江望津陡然想起什么。
他,回到了年少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