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長得可怕。
老人道“老朽便是鐘離。”
好似琴聲仿佛己將他領入了另一種天地,那里沒有刀,也沒有戾氣,一片和諧,就似世間的桃花源。
老人明明看起來,已經年過古稀,任何一個踏進園中的人,都會對他這樣琴藝高超的前輩,恭敬行禮。
形式古雅的琴,看來至少已是千載以上的古物,琴尾卻被燒焦了一處。
但眼前的白衣人,卻是一個例外。
突聽“錚”的一響,琴聲斷絕,小園中卻傳出了人聲“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坐片刻”
但慕容復的目光卻始終無比清明,他嘴角含著笑,看似心神明明已經投入其中,可這琴音卻偏偏好似影響不到他分毫。
見到慕容復根本不受影響,老人撫琴的手突然有了一緩。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忽然也傳來“錚”的一聲,仿佛也是琴聲。
老人撫琴的手忽然一震,“格”的一聲,五弦俱斷。
因為這遠處的琴音竟要比老人的琴聲還要高潔,還要空靈
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死寂,老人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里,神情沮喪,若有所失,看來竟似忽然老了十歲。
慕容復笑了。
他在等待老人的后招。
公子羽手下共有五大護衛,其中顧棋被迫斬掉右手,而吳畫雖說在天龍古剎被自己一掌震死,但不得不說,他們二人的武功都有其獨到之處。
因此對于這名列五大護衛之首的俞琴,慕容復自然心存期待。
老人靜靜癡坐在那里,好似對世間萬物失去所有興致一般。
直至遠方的琴聲再度響起,這位高雅沉靜的老人,競忽然從榻上一躍而起,只穿著雙白襪,就沖了出去。
一陣風從門外吹來,琴上的斷弦迎風而舞,就像是這古琴的精靈已復活,也想跟著他出去,看一看遠處是誰在撥琴
慕容復也跟了上去。
俞琴已經現身,自然表明公子羽就在附近。
所以哪怕前方是龍潭虎穴,他也必須要去。
弦斷了,人老了,就連這小園中的花樹,仿佛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憔悴。
長巷盡頭,是條長街,長街盡頭是個市場。
現在正是早市的時候,市場中擁滿了各式各樣的人,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聲音”
人都是俗人,聲音也是俗聲這不俗的鐘大師,到這里找尋什么
他足上一雙點塵不染的白襪已沾滿了泥垢,呆呆地站在那里東張西望,就像個失落了錢袋的小家主婦。
他究竟在找什么
老人的臉色卻始終帶著一個奇怪的表情,他好似癡迷了一般,一刻也不不愿停歇,在這集市里瘋狂去找一個人。
慕容復靜靜跟著他的身后。
他在等老人的后招。
或許已經不必等了。
因為老人已經停下了,停在一間店鋪旁。
市場中有個肉案。
無論什么樣的市場中都有肉案的。
有肉案就有屠夫。
無論什么地方的屠夫都會顯得有點自命不見,總覺得自已比別的攤販高貴。
因為他能殺戮因為他不怕流血。
這屠夫正在切肉肉案旁邊還有個很高大的砧板,砧板下斜倚著一個人。
一個懶懶散散的人。
他也身穿白衣,只是這白衣卻已布滿泥點。
地上又濕又臟,有很多主婦都是穿著釘鞋來買菜的,這個人卻不在乎,就這么樣懶懶散散地坐在泥地上。他膝上竟有一張琴。
他仿佛在撫琴,琴弦卻未響。
老人已走過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長揖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