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靈以前不理解,為什么兩個臭棋簍子在那下,還會有一大群軍師在旁邊出謀劃策。
現在他明白了,他看著兩位老人越打越臭,也忍不住想“出手相助”。
好在他遏制住了欲望,保持著觀棋不語真君子的心,強行移開了視線。
莫靈走到了廣場中央的一個雕塑旁,這里是整片區域的最高點。
此時飯點已過,下方的那些老人大多是來散步的。
太陽還未完全落下,稍微有些發紅的落日映在高樓的淵鐵隔層之上,將溫暖的紅光送到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人們走走停停,在落日的余暉中享受著閑暇時光,這在深淵剛剛入侵的那幾年根本就不可能,所有人的心弦都是緊繃的,根本沒有心思觀察身邊的美好。
那時候的人們往往苦大仇深、心事重重,不會像現在這樣,身心放松。
海面有洶涌的時候,也有平靜的時候,時代的浪潮亦是如此。
莫靈感受著這些許的不同,心境也在夕陽之下漸漸變得平和起來。
好像回到了深淵還未降臨時的傍晚。
那時的人們同樣如此平靜。
深淵的到來激起了人們心中的海浪,隨著海浪逐漸落下,人們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從前。
時間在向后流動,人類好像兜兜轉轉,又來到了相同的位置。
玩桌游的老人和下象棋的老人,好像在時間的不同點重合在了一起,一切都沒有發生改變。
廣場的邊緣種著鮮花,那些鮮花從一百年前就是這樣,經歷了深淵降臨的潮起潮落,它們還是一樣的鮮艷。
云朵飄來飄去,又飄回了原點,一百年前的人和一百年后的人抬起頭,看到的是相同的水汽,它們在經歷了五個完整的大氣循環后,又重新變回了云。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人類的一生放在宇宙變化的尺度上,與一個普朗克時間并沒有多少差別,一代代人只不過是用不同的方式經歷相同的事情罷了。
說到底,莫靈也不過度過了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只是他的人生經歷比許多人要豐富多彩一些。
在他這個年紀,正應當剛剛開始享受世間的美好。
可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他那緊繃了太久的心神顯得有些衰敗。
他就像一位遲暮的老人,開始感嘆逝者如斯。
坐在那雕塑旁,他似乎也成了一尊雕塑……
而在定格的雕塑前,時間的流速漸漸加快。
天空閃爍了幾下,日月交錯。
太陽忽然從東邊跑到西邊,又急急忙忙地從東邊出現。
遠處的鮮花忽然凋落,但轉眼間又冒出了花苞……
一位小朋友拿著風車奔跑著,像是一陣風一般掠過了莫靈身前,緊接著,一晃神,又變成了正在談戀愛的小青年。
小青年走著走著,身邊又多了一位“小跟班”,抓著爸爸媽媽的手,咿咿呀呀地不知說著什么。
后來小跟班不見了,中年的夫妻就這么閑聊著,繼續向前走去,他們好似已經沒了什么煩惱,臉上掛著知足的微笑,贊美傍晚的夕陽,又贊美今天的天氣,一切似乎都這么美好……
他們一直大步向前,身形也越來越佝僂,最后在越過人群之后,只剩下了其中一位。
陪伴之人終會分別,最后留下孤單的一人。
眼中的幸福變成彷徨,此后的時光,那剩下的一人便失去了生的意義,數著死亡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