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12歲,整整三天沒吃飯,如果沒有這份工作,我可能已經餓死了。”
中村秀樹沒有隱瞞自己的過往。
“在阿穆爾我吃盡了苦頭,零下十幾度的天氣里跳進冰冷的河水里打木樁,手凍得露出骨頭,和手套連在一起,脫掉手套的時候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
中村秀樹抬起手,五個手指有三個不正常彎曲,手背上清晰的疤痕讓大城真良觸目驚心。
“不管多么艱難,我都堅持下來,努力學習,成為一名工程師——我現在已經成家了,娶了一個高麗妻子,她現在有孕,沒有跟我一起回來。”
大城真良默然,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兒時玩伴居然吃了這么多苦。
知道也沒辦法。
大城和中村同歲,就算知道中村的情況,大城也給不了中村太多幫助。
“戰爭爆發后,我被關進集中營,失去自由,也失去了在西伯利亞工程局的工作,由于我沒有主動參戰,我也失去了加入俄羅斯國籍的機會,現在又成為一名無業游民——”
中村苦笑,沒有人能逃離戰爭的漩渦。
“只要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
大城最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
大城最擔心的是,中村曾加入俄軍對日作戰,那樣的話,大城就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老朋友了。
酒過三巡,夜色漸深,兩人想起兒時的歡樂時光,勾肩搭背唱起兒時的歌謠,歌聲還未消失,兩人都淚流滿面。
快樂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
“我現在已經是一名合格的工程師,不僅參與了西伯利亞大鐵路的修建,而且還參與了關東鐵路和南滿鐵路,明天我就要去找一份工作,重新開始。”
中村醉倒前信心滿滿。
大城卻不知道該如何給中村解釋。
鐵路工程師在目前的日本,恐怕是找不到工作的。
戰爭結束后,日本政府為了償還外債,精簡機構,削減開支,大量甲午戰爭后開設的學校,以及政府研究機構被裁撤,帝國大學的教授都要被迫兼職養家糊口,中村這樣的工程師,恐怕也要被迫去碼頭當苦力。
這還不如留在阿穆爾呢。
大城所在的警視廳,由于精度的治安惡化也情況不妙,昨天剛公布裁員的消息,過幾天就要公布裁員名單。
如果大城被裁,大城也要去碼頭當苦力。
轉天京都警視廳公布裁員名單,不出意料,大城被裁。
中村的工作也沒找到,晚上兩人借酒消愁,提到日俄戰爭,大城破口大罵。
“該死的俄羅斯人,如果不是輸掉戰爭,我們也不至于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大城把日本戰敗的責任歸咎于俄羅斯。
“兄弟你錯了,對我們傷害最大的不是俄羅斯,是英國,以及那些該死的野心家!”
中村比大城更了解戰爭的本質。
大城呆呆的看著中村,他接觸到的信息,和中村完全不同。
在日本的對內宣傳中,甲午戰爭的責任都在清帝國,日本是不甘于清帝國的壓迫,所以要奮起反抗。
日俄戰爭也一樣。
如果沒有三國干涉還遼,那么關東現在已經成為日本的關東,日本也會有砍不完的樹,撈不完的魚,吃不完的蘋果。
所以責任都是其他國家,日本不僅沒有責任,反而是戰爭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