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諫,你們是要陷陛下于不義嗎”
林潤和鄒應龍聞言愣住,稍一思索便明白其中道理。
文死諫,武死戰,這是自古忠臣的典范。
可是文臣一旦因諫言而死,就等于宣布皇帝是不聽忠言的昏君。
犧牲君父的名譽,為自己賺取好名聲
林潤和鄒應龍縱然真有此心,嘴上也不敢承認。
兩人雙雙跪下,齊呼有罪
徐階看兩名學生還算聽話,這才松了一口氣。
“罷了,為師知道你們是一片好心。”
“但這件事,你二人什么都不必做。”
林潤和鄒應龍彼此對視一眼,仍然跪著不肯起身。
他們既不答應,也不拒絕,雙雙保持沉默,這分明是要徐階給個準話。
“哼”
“你們也是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珰珰的銅豌豆嗎”
徐階這樣說,兩人只低頭,去堅持跪著。
“唉”
徐階心生一股無力感。
他雖是清流領袖、徐黨首領,但對屬下官員的掌控力,卻遠遠不如嚴嵩。
嚴黨分子,恨不能給嚴嵩當兒子、甚至當狗。
嚴嵩一句話,讓他們往東,絕對沒人敢往西。
“罷了。”
“老朽保證,胡宗憲絕對沒機會接管大軍。”
“鄒大人、林大人,二位大人現在滿意了嗎”
徐階也是有脾氣的。
他一陣陰陽怪氣,對兩名學生今天的表現極不滿意。
兩人也知道自己要挾恩師,失了做學生的本分,雙雙納頭便拜。
咚
咚咚咚
林潤和鄒應龍的腦袋撞在地板上,發出結結實實的悶響。
徐階也不叫停,兩人便一直額頭,直到額頭見紅、地板染血。
“父親,兩位師兄都知錯了,您大人大量”
這種時候,徐璠知道自己應該站出來了。
有他開口勸誡,雙方便都有了臺階。
“都別磕了。”
徐階一開口,林潤和鄒應龍果然停下。
這種自虐的行為,顯然兩人也不喜歡。
徐階親自彎腰將兩人攙扶起來,苦笑道“虧你們也是飽學之士,難道你們能看見嚴黨壯大的危害,老夫就看不見為皇上、為大明江山社稷,老夫絕不允許胡宗憲再掌大軍。”
“恩師”
林潤和鄒應龍雙目含淚,都是一副慷慨激動之色。
只是徐璠在旁忍不住懷疑,他們或許是疼得掉淚
京城外。
胡宗憲策馬前行,身邊僅跟著幾名家仆。
他婉拒了嚴世番率百官送行的提議,說戴罪之臣,不敢勞煩諸位大人。
嚴世番最近與煙波畫舫的新花魁打得火熱,正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欽命北伐總督胡宗憲出京,竟是難以想象的清冷寂寥。
再配上寒冬時節,雪花漫天,胡宗憲仿佛走在一條絕路上。
直到城外十里長亭處,胡宗憲遠遠看見,亭子里居然有人。
七八只暖爐圍繞亭子擺放,融化了周圍的積雪。
亭子里燒著火盆,石桌上更架起一座銅火鍋。
銀炭燃燒,令鍋中水不斷沸騰,冒氣暖人的白色蒸汽。
一壺酒,正架在火盆上煮。
“胡大人,又見面了。”
胡宗憲苦笑,翻身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