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如是想,才終于抱拳拱手道“老夫氣迷心,請二位老兄息怒,不與老夫一般見識。”
真是難得
陳、殷二人這輩子頭一回聽高拱說軟話,兩人都是謙謙君子,本也心胸開闊,自然借坡下驢。
“咳。”
“高閣老一心為公,我二人只有敬佩,豈敢遷怒高閣老”
“那個咱們還是看看這具骸骨,他到底是不是胡宗憲”
殷士儋說完蹲下,強忍著骸骨隱隱散發的惡臭,湊近仔細檢翻。
君子喜潔。
像庖廚、仵作這類活計,大明讀書人從來都是敬而遠之。
三人忍著惡臭查看半天,其實是外行人裝內行。
他們彼此大眼瞪小眼,卻瞧不出個所以然。
“身高體型,似與胡宗憲相近”殷士儋遲疑著說道。
“骨架粗壯、高大,至少能確定男子。”陳以勤也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有信心,仿佛斷定骨架是胡宗憲遺留的。
高拱旁聽半天,總覺得不是滋味,卻也無可奈何。
“對了”陳以勤一拍腦袋,驚訝道“從陪都來的三位年輕大人呢怎不見蹤影,莫非是被毒霧融了”
“你怎么不早說”
高拱聞言大驚。
他雖看不上楊繼盛、沈良才、譚綸三位年輕后輩,但他們都是官身。
若隕落于此,自己身為上官必須擔責
高拱還未坐上首輔寶座,豈肯中道而止
“快找找”
幸好,很快就有了發現。
楊繼盛、沈良才、譚綸三人,連同南京兵部三十六刀盾兵,如躺尸般被放置在不遠處的官道旁。
“還活著”
殷士儋上前查探,卻見三人都有鼻息,身體也未見傷痕,只是雙唇發紫,像是被人毒暈了
三十六名刀盾兵也是一樣,昏迷不醒。
“有書信”
昏迷的譚綸衣領口,塞著一封信。
陳以勤取信正要查看,卻被高拱一把搶過。
“讓老夫看看,賊子留信寫了什么”
他如此霸道,陳以勤差點又冒火了。
虧得殷士儋在旁偷拉衣角,他才勉強忍了下來。
書信展開,卻是一行歪歪扭扭的丑字百萬將士寧死不退,失地總督焉能獨活
殷士儋愣道“什么意思難道是云州城敗兵,恨胡宗憲辜負朝廷期望,丟城失地,今天特意殺他泄憤來的”
陳以勤點點頭“至少,字面上是這個意思。”
高拱卻冷笑“這分明是左手寫字,怕暴露字跡假托云州敗兵之名,其實是熟人作案”
單論學識,陳以勤和殷士儋都不輸高拱。
但政治斗爭的經驗,兩位飽學鴻儒確實不如他。
高拱入閣數年,躋身與嚴黨斗爭的最前線,對陰謀詭計何其敏感
陳、殷二人要思索良久才能看穿的謊言,他卻立刻看穿了
慶幸,三名年輕官員都還活著。
頭疼,胡宗憲到底死沒死
“高閣老,還是將此事報至次輔吧”殷士儋笑道“盡人事,聽天命,你我都已盡力了。”
高拱沉默許久,終于點點頭。
“你們把那副骸骨帶上,交給次輔”
聽他又胡亂下令,殷、陳差點沒忍住。
“咳咳咳”陳以勤裝模作樣咳嗽幾聲,皮笑肉不笑道“我與正甫不慎被毒霧所傷,氣短力竭,扛不動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