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明邊境,剛剛結束一場拼殺。
遍地尸骸,其中約有八千明軍將士的尸體,漢軍尸體僅有五六百具。
兩軍各自撤回大營,暫時休戰。
明軍營中,三位青年將領渾身浴血,氣喘如牛。
“仲芳、德夫、子理,你們辛苦了。”
一道蒼老但中氣依舊充沛的聲音,從三人身后傳來。
三位年輕將軍立刻轉身,單膝朝老人跪下。
“恩相言重,下官等為國征戰,死也不懼,區區小傷勢又何足掛齒”
“只請恩相再劃撥兵馬,下官愿意再去沖陣。”
開口說話的年輕將軍,自稱下官而非末將,因為他并非大明世襲武官,而是通過科舉開始,登進士第,先在吏部擔任主事,后遷兵部員外郎。
大明年輕一代的清流代表人物之一,姓楊,名繼盛,字仲芳。
他身邊兩位,分別是兵部侍郎沈良才,字德夫。兵部郎中譚綸,字子理。
沈良才和譚綸,同樣是清流黨年輕一代的翹楚。
“唉。”
“慚愧。”
徐階走到三人面前,親手將他們扶起。
“老夫為國儲才,讓你們在陪都待了十年。最近剛剛調入京城,卻又被迫上陣殺敵。”
“須知戰場無情,人命輕賤如草。”
“老夫知道你們立功心切,但也許愛惜生命,留有用之身助老夫應對朝局變化。”
徐階悉心交代一番,卻見三人臉上明顯有不以為然之色。
他心中嘆息。
這三人確有才干,可惜年輕氣盛。
加上被嚴嵩打壓整整十年,始終不得升遷。自己絞盡腦汁,也不過勉強將三人從陪都調來京城,官職卻半品都沒有提升。
“老夫這清流領袖真是當到頭了”
“指揮不動高拱、陳以勤等人也就罷了,連年輕一代對老夫都只做表面功夫”
徐階有些生氣。
但他善于隱忍,被嚴嵩欺壓幾十年也不曾破防,眼下自然也忍得住。
他走到帥位上落座,端起茶水品了一口,笑道“此次出征,老夫隨軍帶了三兩白云花。今日正好考考你們,可知道何為白云花”
若是官場老油條,不論身在何種環境,只要上官拋出一個話題,他們必然配合著應答,以免上官不悅。
可惜,楊繼盛、譚綸和沈良才卻都沒這份耐心。
尤其楊繼盛皺眉道“恩相,當初下官撰寫請誅賊臣疏,打算彈劾嚴嵩父子,被恩相壓下。如今戰場之上,士卒奮勇、將軍請戰,為何恩相只顧品茗”
一席話,差點沒把徐階氣得背過去
請誅賊臣疏
想起這篇彈劾嚴嵩五奸十大罪的奏疏,徐階就恨得牙根癢癢
嚴嵩勢大,連自己都退讓三分。
楊繼盛區區兵部員外郎,在京城不過從五品芝麻綠豆大的官,他活膩了敢計劃彈劾嚴嵩
幸虧自己事先得到消息,匆匆趕到楊繼盛家中,把剛寫好的請誅賊臣疏草稿撕了,并嚴令不許他再寫。
時至今日,楊繼盛還沒意識到自己救了他一命
啪
徐階將茶杯重重放在帥案上,強行繼續自己剛才的話題。
“虎丘山志有云葉微帶黑,不甚蒼翠,點之色白如玉,而作豌豆香,宋人呼為白云花。”
“這白云花,就是蘇州特產之虎丘茶。”
“世人只知蘇州洞庭碧螺春,又有幾人知曉,蘇州也產虎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