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頓了一頓“才情勝天下,心中求中庸;大雅既大俗,大俗即大雅。我想到了疏才兩字,取才疏學淺之意,而實際上你又并非才疏學淺,如此中和,豈不妙哉。”
李諭沒什么好說的,他可想不出這么多道道,連聲稱贊“疏才,疏才,好字多謝太炎先生。”
章太炎笑道“敢于自嘲之人,就無人敢嘲。我也是今日看到日本大學中竟然有無知馬鹿嘲弄你,也聯想到了此二字。”
李諭舉起酒杯“當浮一大白”
章太炎哈哈大笑“能給當世科學英才取字,也是我人生一大幸事,一大白可不夠,連飲三杯才可”
過了一會兒,李諭又問“太炎先生還要回國”
章太炎擦擦嘴“是的,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回上海。”
李諭心中算了算,按照歷史進程,這次章太炎回去極有可能再次被清政府抓捕,于是說“為何這么著急”
章太炎說“小兄弟可能沒有看到,算了,沒看到更好,沒得臟了眼睛,聽我說說就行。最近那位康圣人在加拿大寫了兩篇文章,與同學諸子梁啟超等論印度亡國由于各省自立書和答南北美洲諸華商論中國只可行立憲不可行革命書,真是荒謬至極,竟然公開污蔑革命黨人,說革命只能加速滅亡。他說中國之事只能修憲,要滿漢不分,君民同治。實在幼稚,如果皇權不滅,何來滿漢不分”
其實連梁啟超都看不下去康有為的做法了,不過第一篇文章康有為就訓斥了一番有不同意見的梁啟超。梁啟超礙于師生情面,只好繼續聽從康有為。
章太炎脾氣大,根本瞧不起康有為四處逍遙瘋狂斂財,然后以可憐的認知遙控指揮大批保皇派人的做法,抬筆就罵,一點都不慣著他。
李諭嘆了口氣“黎明前往往是最黑暗的。”
章太炎眼光一亮“你小子一直口口聲聲說自己國學水平差,怎么動不動就能說出金句。”
李諭說“都是從別處看的。”
章太炎說“正是因為黑暗,才需要人去點亮自己,而不能像康圣人只是自稱圣賢。你看我章太炎是他那種貪生怕死之徒嗎”
李諭知道他這條路也不好走,于是說“太炎先生還要小心,千萬不要白送人頭。”
章太炎笑道“我哪有那么傻”
李諭想想也是。
過不了多久,章太炎的確就會在上海被捕,不過說起來就像個黑色幽默,讓人想笑又笑不出來那種笑話。
章太炎是在上海的英租界被清政府抓住,但人在英租界,清政府壓根帶不出來,只能起訴。
于是乎,一場如同鬧劇一般的審理在英租界的法院展開。
原告是清政府,被告是章太炎,而審理的法官則是英國人。
堂堂清政府在自己的國土上,竟然要在英國法庭當原告,能不好笑嗎
關鍵是清政府還敗訴了,最終還是沒有把章太炎帶出英租界殺掉。
而且章太炎坐監獄也不同常人,能看書能看報,還有不少徒弟過去陪著一起坐牢,感覺就像在監獄里搞了個豪華套間。
上海的有識之士甚至紛紛以同章太炎一起蹲過牢為榮。
不過那也是英租界,國土上有這么多租界,怎么想也是個不那么好笑的笑話。
而京城里沒有租界,李諭當然不能像章太炎那么隨心所欲。就算是想剪辮子,也要正式有個留學生身份或者得到西歐大學的學位才好,好在這對他來說并不難,用不了多久。
酒足飯飽后,兩人暢談了數個小時才分開,李諭回到住處先倒頭大睡,然后才起來準備算幾個黎曼函數的解。
對于其他人來說求解真的很麻煩,但是對李諭來說可并不太麻煩,因為他手里有大殺器計算器
黎曼函數是被黎曼解析延拓過的,解都是復數,計算起來真的挺繁瑣。
如果是純手算,普通人算出來一個解往往需要幾十天甚至數個月,而憑借計算器,李諭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就可以解出來一個。
雖然有點賴皮,不過誰叫那小子不識好歹,惹了不該惹的人,就讓他知道知道科學的險惡
李諭算的正如火如荼,有人又找上了他。
李諭拉開推拉門,外面站著一位個頭不高、四十來歲精壯的中年日本人。對方說“李諭先生,您好冒昧打擾,容我自我介紹,本人嘉納治五郎,今日在東京帝國大學聽到你的演講,頗為感興趣,然后在查閱資料后,才知道先生是科學之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