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這一方法,收糞工的雙手僅僅接觸馬桶的提環和木蓋,將弄臟身手的機會減到了最低程度。
這還沒完,隨后他從車上掛著的吊桶中取出長柄勺子,舀一勺水倒入馬桶,略作攪動再倒入糞車。目的肯定并不是清洗馬桶,而是為了不遺漏粘在馬桶邊上的殘余糞便。
短短一刻鐘,收糞工已經完成了整條里弄的工作。
臨走時沒忘吆喝兩句“我要走啦不回來了”
沒一會兒,一位睡眼惺忪的家庭主婦穿著睡衣,從門后探出腦袋喊道“等一歇”
然后她急匆匆提著馬桶向糞車走去。
收糞工提起馬桶說“要是沒我這一聲,你們就等著聞一天臭味兒吧吆喝,這根也太粗了,得有茶杯一般”
家庭主婦臉一紅,匆匆接過馬桶走了。
此時榮德生過來叫李諭出去吃早飯,來到里弄口時,遠遠看到了那輛糞車。
來到飯館,榮德生笑道“這里比不上洋人租界的核心地段,沒有抽水馬桶,確實不夠文明,先生莫怪。”
“文明洋人可談不上,”李諭搖搖頭說,“你知道黑死病嗎”
“知道,”榮德生說,“死了好多人。”
“其實就是鼠疫。”李諭道。
“像是您此前在東北參與撲滅的那場瘟疫”榮德生問。
“沒錯。”李諭道。
“那就奇怪了,”榮德生說,“鼠疫咱們一直有,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就是因為不文明唄,”李諭說,“往前推個一兩百年,即便倫敦、巴黎,街道上也全是糞便,他們的居民每天都直接倒在大街上。你要是在街上走,說不定會被澆一頭。”
榮德生愕然“還能這樣”
“地上全是糞便,走路都難,”李諭道,“反觀我們的收糞工,才堪稱文明的旗幟。”
其實直到1980年代,仍有上百萬戶石庫門居民在用這種傳統的收糞方式。
“有點道理,”榮德生道,“不過說點實際的,即便不談文明二字,這些糞也能賣錢,可不單單是糞便那么簡單。”
“有機肥”李諭問。
“沒錯,這是典型的末等生意,頭等利息,”榮德生說,“每家每戶每個月都要交兩角錢,現在洋人多了,又多了個給小費的規矩。所以糞頭每個月能賺不少錢。這些糞收到糞車上,然后運到糞碼頭,摻水后以每車一元的價格再賣給周遭農民。”
李諭說“真會做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不止附近農民,”榮德生說,“上海的糞便尤其受歡迎,品質優良而且特別肥沃,有些會裝船運去周邊村子。這可要多虧上海人豐盛的飲食。”
李諭笑道“在化肥誕生前,確實是好東西。”
“化肥”榮德生沒聽過這個詞。
旁邊一個人突然說“是李諭先生”
李諭側過頭,發現是黃金榮。
“黃探長。”李諭說。
黃金榮恭敬道“上次一別,已有三年多,恭喜您又拿了大獎。”
李諭隨口問“黃探長住在附近”
“不是,”黃金榮說,“但這一帶的糞頭歸我管,今天是來收錢的日子。”
李諭瞥見他的跟班拿著一個大口袋,看來收獲頗豐。
李諭說“辛苦,辛苦。”
“不辛苦,賺錢哪有辛苦一說”黃金榮擺擺手,然后說,“我剛才聽到您說的化肥,有點感興趣,那是什么”
難怪他會搭話。
李諭簡單解釋“就是以化工方式生產的人工肥料。”
黃金榮一臉懵,震驚道“人工大糞”
李諭差點一口茶噴出去,忍著笑說“是人工肥料化肥是非常復雜的化工產品,國內短時間內甚至無法投產化肥工廠。”
李諭曾經動過化肥的心思,但難度屬實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