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總是這樣所以還是躲避為妙,”杜尚說,“事實上,我對任何可能讓人發狂的、投入的、獻身的、魂牽夢繞的事物,不管宗教、政治、文學、藝術還是理智的科學,都是如此態度。”
“上帝哪”李諭又問。
杜尚說“上帝對我而言,這個問題不存在,上帝是人的創造物。當人們發明了什么,總有人擁護它,有人反對它。編造一個上帝的觀念是瘋狂的愚蠢。”
“我明白了,”李諭說,“你既不是無神論者,也不是信仰者,只是壓根不想關心上帝這個問題。”
杜尚說“就是這個意思。”
“我能看看你的這幅作品嗎”李諭指了指他手中的那幅畫了胡子的蒙娜麗莎明信片。
“當然可以。”杜尚遞了過去。
李諭看了看,本身只是一張隨處可以買到的印刷品,杜尚在上面給蒙娜麗莎畫了兩撇胡子還有山羊胡,并落款了幾個字母“hooq”
李諭法語水平不高,不過一個人學其他語言,往往先學會罵人的話,這幾個字母如果用法語讀出來,就是一句臟話eeachaudaucuondieu
翻譯過來,近似于“她的屁股熱乎乎”,或者干脆點“她有一個騷屁眼兒”
李諭笑道“真是太有反權威的味道了。”
杜尚得意道“達芬奇是位無與倫比的畫家,蒙娜麗莎舉世皆知,人見人愛,用它來制造一個丑聞實在太來勁了而且我發現這位可憐的女郎被畫上胡子后變得非常強壯,這對于達芬奇的同性戀真是相當合適。”
杜尚提到的“同型戀”說法最早出自1910年時弗洛伊德的分析,他用曲折繁復的手段證明,蒙娜麗莎那謎一般的笑容和藝術家在筆記里記錄的兒時的一個夢境有關。弗洛伊德說,那個笑容是達芬奇記憶中母親的笑容,而且在藝術家那里轉化成他自己被壓抑了的欲望對自我的一份迷戀,或者說,也就是對于同性的迷戀。
杜尚又說“令人驚奇的是,添上胡子后,你再看蒙娜麗莎,她就成了個男人,不是一個女人裝扮的男人,而是一個的的確確的男人,這是我的意外發現。”
“你準備發表它嗎”李諭問,“最好離開巴黎后再發表。”
杜尚搖頭道“我沒有這樣的打算,這只不過是我的一件隨心之作。”
他確實沒準備發表,是其朋友收錄在了一本藝術雜志中,沒想到此后引起藝術界的軒然大波。
杜尚是典型的藝術“玩家”。
1912年他就創作了非常有名的畫作下樓梯的裸女,不過1913年以后,杜尚就放棄了繪畫。
一戰前后,杜尚轉向達達主義,成了達達主義的代表。
所謂的達達主義其實就是一戰的殘酷催生出的一種藝術形式,反權威、反藝術、反戰。杜尚的泉即典型。
不過達達主義的存在時間非常短,一戰結束沒幾年就消退了,被超現實主義所取代。
杜尚從書店中搬出一摞星戰全集和異形全集,對李諭說“我很少會對科幻作品感興趣,先生的這兩部卻實在讓我如癡如醉,其中瑰奇的想象力超越了很多藝術家。”
“你是要我簽個名”李諭笑道。
“是的,”杜尚點頭說,“不過最好不要用俗套的鋼筆,有沒有你們中國的毛筆”
李諭說“毛筆一時之間不太好找,不過我隨身帶著一枚印章,出自一個叫做齊白石的中國篆刻家,我想你會喜歡。”
“篆刻好極了”杜尚說。
李諭隨即簽字蓋了個章,然后說“杜尚先生能不能也送我一件藝術品”
“可以。”
杜尚略一思索,拿起筆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張支票“這叫做大一號的支票。”
確實比正常的支票大了好多,畫得很精致。
李諭接過來,說“我很喜歡。”
杜尚有挺多有趣的創意,后來還用一個瓶子裝了50巴黎的空氣,送給一位紐約的朋友,因為杜尚覺得“他們什么都不缺,因此我帶給了他們50毫升巴黎的空氣”。
反正他就是給人一種不像個傳統藝術家,反而在玩藝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