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侯也實在可憐。
他本無錯處,只怨那生人甲真被他造出來了只造出來此般神甲卻也罷了,造出神甲以后,卻言語無狀,行事狂悖,觸怒圣人,此后又呆在公署之內,日夕造甲,一刻不停至此時,他便鑄下無可挽回的大錯,覆水難收矣”
白面高大甲士說著話,伸手一指那處還時不時傳出叮當響聲的館舍,再道“你們看,他到現在都還在未停歇”
周圍數個甲士,沉默地聽著白面甲士玄甲軍中郎將王充的念叨。
在王充言語之時,又有幾個玄甲士卒聚集過來。
原本在這間臥房中安睡的一對男女,此下已在睡夢中,被玄甲軍無聲無息地轉移到了別處。
“高渺,還有宗正寺的碑相們,還沒過來么”
立在窗前觀賞黑天中那輪圓月的王充,頭也不回地向身后聚集過來的下屬們出聲問道。
那些甲士還未開口,又一個聲音傳入屋舍內“已經到了。”
說話間,一著文士袍,系著幞頭的胖中年領著兩個青衣小吏走近眾甲士之列,諸甲士紛紛躬身避讓,令那個胖中年人宗正寺卿高渺走到了窗前,與王充身形并列。
此下,隨著宗正寺卿話音落地。
天上明月依舊播撒著皎潔月光,但月光下的各處屋舍則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黑影。
披著黑影的各座屋舍,便好似變作了虛幻之物。
王充伸手觸及身側的窗欞,那扇窗欞便如沙粒一般崩解開,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高渺背著雙手,挺著大肚,好整以暇地看著在這諸多好似都變作沙粒堆砌起的房屋建筑簇擁下,依舊無比真實的不良人館舍,他徐徐開聲道“此太宗庇蔭,今下已然生效了。”
千古一帝太宗皇帝下葬以后,其陵前石碑、太廟之中牌位,常生種種碑相。
其中神異經久不衰,可為李唐皇脈長久運用者,乃有十二宗。
李唐皇室統稱之為賢皇十二相。
而這太宗庇蔭,則是賢皇十二相之一。
置身于太宗庇蔭當中,則自身能得巨唐國運覆護,身形氣息處于太宗陰影之下,在現實之中消去形影,但其身又能自太宗庇蔭之中倏忽暴起,對敵手發起致命殺招除非有人能夠打破這太宗庇蔭,否則絕無可能受太宗庇蔭者抓住殺死。
至于打破太宗庇蔭,則亦是千難萬難。
賢皇十二碑相首先與巨唐國運相連,今值巨唐日新月異,威加四海之世,唐朝國運之盛,根本無以復加。
此般情況之下,想要打碎太宗庇蔭,首先便需在巨唐國運沖蕩之下依舊不受影響。
二則,太宗皇帝在世之時,五德社稷之修行,近乎圓滿。
其身雖死,五德圓滿之氣魄依舊覆護著李唐皇脈,賢皇十二碑相根本就是其五德社稷體魄的顯化,打碎太宗庇蔭,便也相當于能與太宗皇帝近乎圓滿的五德社稷體魄交手而穩壓這般體魄一頭。
所謂五德社稷體魄,即李氏立唐以后,效法漢朝天人感應說,以此作為總綱,綜合諸般法門,最終演變出的一部專供李唐皇帝修行的法門,此法一經修行,則與李唐皇脈相連。
雖法門不能延年益壽,但卻可以致體魄強盛,在咫尺之間,人亦可以敵國。
并且皇帝龍馭賓天以后,體魄亦將散化五德賢劫氣韻,庇護李唐皇脈經久不衰,形成種種碑相,相護子孫后代。
此五德社稷體魄,在廟堂之中并不算是秘密傳聞。朝官多知唐皇修有此般大法,但此般法門施展起來,究竟又有怎樣神異時人其實甚少見到,畢竟皇帝久居深宮之中,禁中種種庇護已令唐宮猶如鐵桶一般,又哪里有皇帝施展此般法門的機會
王充看著被蒙上一層青黑陰影的四下房屋擺設,笑著向宗正寺卿高渺說道“而今便只需在此處等待,遠觀漢道士鐘離權與鎮國侯之間斗法即可。
圣人可有傳下詔令
令我們何時動手”
高渺瞥了王充一眼即收回目光,道“圣人不曾給閣下傳下詔令么我今亦暫未受到圣人詔令。”
王充聞言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道“看來圣人心中,仍然遲疑未決,未有定下今時是否出手。
該出手時就出手,臨陣舉棋不定實是大忌。”
他說完話,忽感覺到似有意味莫名的目光從身后投向自己,便倏忽轉頭只看到身后站著一青衣小吏。
青衣小吏身形高大,此時低著頭,手捧著一副拓版碑相圖。月光傾照在他的面孔上,他面上神情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