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君的生意其實就是帶人離開杭州城。
由于受到北面商品的沖擊,江南有大量小農經濟的個體紛紛破產。不少農家就靠種桑養蠶,紡紗織布為生。現在生絲的生意還能做,布匹的生意就真的做不下去了。松江一帶的布商都損失慘重,底層小民更是撐不住。
江南盛行高利貸,農戶若是資金斷裂立馬就陷入深淵。若是破產的人數少也就算了,可現在破產的農戶幾乎遍地都是。官紳對此毫無察覺,或者說毫不在乎。但‘革命軍’卻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
打破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是工業化社會的必行之路,可這其中的痛苦也是極其巨大的。賣兒賣女之乃至舉家上吊之事在江南開始大規模出現。至于逃……,放高利貸的官紳可不會讓破產的農戶輕易逃走。
就是在這等背景下,有人尋著歐陽君,請他幫忙從杭州城里帶出一些人來。只要把人送到碼頭,自然會付錢——這事看來簡單,可歐陽君卻嗅到一絲異像。這年頭肯花錢照顧窮苦百姓的勢力可就只有一家。
“不論男女老幼,只要把人送到杭州灣的碼頭,一個便是五角銀元。”歐陽君覺著自己一個人干這事有點不太保險,他又來拉羅烈。畢竟他只能跑,打架得羅烈上。
“一個便是五角?”羅烈覺著這生意也太好賺了,“難道女子和娃娃也算五角?”
“尋著我的人便是這么說的,人家甚至還預付了定金。”歐陽君輕易就把羅烈給說動了,兩人就帶著各自的人手城內城外的亂跑。一天時間就被他們尋著了幾百號老弱婦孺,浩浩蕩蕩的出城去也。
離城之時果然有些地方官紳的家丁出來阻攔,這些人如狼似虎的非要把逃難的農戶抓回去,結果被羅烈帶人暴打了一頓,還殺了不少。地頭蛇頓時灰溜溜的逃了。
把人群領到一個偏僻的江岸碼頭,負責接應的人還因陋就簡的準備了些飯食。逃難的人大多沉默,領了各自的飯食便默默的吃。偶有幾聲啼哭,也是那些抱在母親懷里的孩童。
接應的人還真就點了人頭付錢,痛痛快快的便是一兩百銀元付賬。歐陽君把錢跟羅烈分了,又對接應的人問道:“你們打算怎么帶走這些人?”
“會有船來的。”接應的人是個老頭,佝僂著背,行動不甚敏捷,甚至口舌不清,“大帥會派船來接我們的。大帥是好人,舍不得看百姓受苦。他的船肯定會來的。”
歐陽君和羅烈對視一眼,心知自己猜對了。歐陽君又問道:“老人家,你一把年紀了,為何還要來冒這風險?就算要賺這個錢,讓你兒孫來不行么?”
佝僂老頭老眼昏花的,一副‘土埋半截’的命。對歐陽君的問話,他搖頭道:“我不為了錢,我也沒有兒孫了,我這是為了道義。義之所至,雖千萬人吾往矣。”老頭語帶憤慨,說完便忙著照顧逃難之人。
天色將黑,氣溫驟降,這野外的碼頭變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