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月黑風高。
王淑梅站在溝里,跟錢國柱和孫滿倉解釋了十幾分鐘,這才讓她的兩個哥哥相信了蘭縣里并沒有哪個黑市大哥挾持了他們家妹子。
“那我上山去瞅瞅,要是有的話,你們等著接貨。”孫滿倉主動站了出來。
王淑梅有些不放心“倉子哥,我跟你一起上去吧,山路黑。”
“不用,你們倆說會兒話吧。”
孫滿倉還是很有分寸的,這大半夜的,他又不是王淑梅親哥,在一起湊著不好。
錢國柱也有些不放心孫滿倉,怕他自己上山去出事兒,但他更不放心王淑梅自己在這曠野荒郊。
于是他說“路上當心,不怕慢,人別出事兒。”
“嘿嘿,放心吧哥,我打小就在山里鉆,你知道我的能耐的。”
孫滿倉應了一聲,一頭鉆進了林子。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見,錢國柱便默不作聲的把紅棗放進車廂,挪了其他東西來遮掩,順帶搬出空地方來,準備迎接蘋果的到來。
王淑梅站在車尾,仰著頭看他忙碌。
錢國柱是有些生氣的,他覺得王淑梅這樣與一個才認識一個來月的知青合作太過冒險。
可他也明白,王淑梅這樣是為了讓他們都能多掙點兒。
錢國柱是王淑梅親娘的大外甥,他娘去得早,后娘進門后,他就被大姨接到了家里去。
后來,還是大姨托關系給他買的這個貨車司機的工作。
再后來,大姨也沒了,又一個后娘進了門。
那時候啊,錢國柱看著大姨留下的一大兩小三個娃娃,十八歲的少年,默不作聲的扛起了照顧他們的責任。
最初兩年,是錢國柱撐著他們,后來,王淑梅長大了,就和他一起扛。
母親已逝,長姐為母。
王淑梅不記得這些年她吃過多少苦,咽過多少委屈,她只知道,她受過的苦、遭過的罪,她的弟弟妹妹不能再受。
錢國柱放下一個木箱子,突然嘆了口氣“這回出來之前我把大民和小小接家去了,讓你嫂子管他們,你別擔心。”
王淑梅笑了,她靠在車門上,看著錢國柱說“哥,你別生我的氣,我想著再過段時間,把大民送去當兵,等小小念完高中,就把她接來我這兒。”
“我們大隊的大隊長人挺好,到時候我跟他商量商量,在隊里劃塊地,起兩間屋,我就帶著小小過日子,不回去了。”
“嫂子懷孕了,你也多攢點兒錢,以后多生幾個娃,孩子們也有個幫襯。”
王淑梅很少說心里話。
生活把這個剛滿十八歲兩個月的姑娘磋磨成了一個老油條。
別人的十八歲,可以埋怨鄉下苦,可以抱怨工作累,她卻早已習慣了這些,甚至
她覺得啊,在十里大隊的這一個月,是她近幾年來,過得最輕松的日子。
不需要跟后媽斗智斗勇,也沒有亂七八糟的破事兒煩她。
干干農活、說說閑話,打趣一下溫嵐,捏一下林念禾軟乎乎的小臉
日子過得很松快。
錢國柱聽王淑梅絮絮叨叨的說著家長里短,間或還能聽她說起在知青點新交到的兩個朋友。
他的眼眶有些發燙。
他這大妹啊,自打大姨走后,她就沒有朋友了。
小時候上學,她一下課就忙著糊洋火盒,家里的活也都是她的。
她沒時間交朋友。
后來長大些,她就往黑市里鉆,靦腆的小姑娘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