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朱先生眉毛一揚:“你如此言之鑿鑿,斷定劉瞎子會退兵?可有依據?”
“觀其行,察其心,劉瞎子坐擁十萬大軍,聽起來唬人,然觀其用兵之法,不過一莽夫耳!他將西安城圍得鐵桶一般,水泄不通。表面看是勢在必得,實則犯了兵家大忌!”
“兵法云:‘圍師必闕’。強敵在前,堅城難下,若是真懂用兵,必當圍三缺一,給守軍留下一條生路,消磨其拼死抵抗之死志。如此,則城內人心惶惶,意志動搖,破城指日可待。可他劉瞎子呢?一心只想將西安困死、餓死,四面合圍,結果如何?城內軍民被逼到了絕境,反而上下同心,萬眾一心!此其一,足見此人志大才疏,空有兵權,卻非將才之資。”
“其二,如今戰事膠著,數月無功,損兵折將,糧草告罄,此誠危急存亡之秋!若是有擔當的統帥,此時必當親臨陣前,或鼓舞士氣,背水一戰;或整頓軍紀,厲兵秣馬,力求打開局面。然而劉瞎子呢?前線久攻不克,他卻丟下十萬大軍于不顧,反而不遠數十里,輕車簡從,巴巴地跑到這白鹿原來拜訪一位民間大儒求教?姑父,這不正說明其內心已然動搖,對攻克西安徹底失去信心,卻又因種種顧慮——損失慘重、顏面掃地、畏懼清算——而騎虎難下,優柔寡斷!更非帥才也!”
“因此,侄兒斷定,劉瞎子此行非為耀武揚威,乃心生退意而又苦無臺階可下!他需要一個體面的理由,一份能說服自己、也能安撫部下、應付各方勢力的‘天意’或‘高人指點’。所以他找上了姑父您!所求無非四個字——心安理得!”
朱先生聽完,眼中露出了然于胸的贊許笑意,最終化為一陣坦蕩洪亮的開懷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個‘觀其行,察其心’!好一個‘心安理得’!妙哉!妙極!不問蒼生問鬼神,卻不知他眼中,朱某究竟是鬼是神?”
……
三日后,劉瞎子在眾多警衛的護送下來到白鹿村,一路上的殘破景象讓劉瞎子恨得牙根癢癢,他一粒糧食都沒征到,卻白白背負了罵名。
白鹿書院靜謐的庭院中,微風掠過屋檐下的銅鈴,發出清越的叮咚聲。這肅穆氛圍,被一行穿著軍服的士兵打破。
在警衛進行一番搜查確認沒有埋伏后,劉瞎子這才踏入院門。
“久聞朱先生大德高風,孤身闖營退清兵十萬,活西安黎民無數!劉某乃行伍粗人,今日冒昧登門,還望先生莫要怪罪。”
朱先生聞言,緩緩放下手中書卷,目光沉靜如水:“劉司令謬贊了。朱某一介書生罷了,當年方升之事,也是天時地利人和,非朱某一人之功。”
他微微側身,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身影:“這位是我侄兒白浩,當年便與我一同前往清兵大營,坊間流傳不可盡信也。”
劉瞎子那只獨眼猛地一凝,這才注意到朱先生身側那位身材挺拔、氣質沉穩內斂的年輕人,他方才心思全在朱先生身上,加上秦浩穿著尋常布衫,低調內斂,竟未多加留意。
“白浩?莫非就是那位在北洋學府慷慨陳詞,令無數學子熱血沸騰、名動天下的‘白子瀚’白先生?”
秦浩平靜拱手,不卑不亢道:“些許書生妄論,當不得如此贊譽。”
劉瞎子態度更加客氣:“哎呀,失敬失敬!朱先生勸退十萬清兵,白先生少年英才,真可謂是一門雙杰!令人好生艷羨。”
一番寒暄過后,劉瞎子最終還是沒有沉住氣詢問起朱先生對他圍攻西安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