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河相信,其實要找,肯定找得到。只要放低完美主義的要求,找一個九十分的鏡頭,絕對是有的。
但不能。
既然可以更好,就不能將就。
黃天霖在這部電影的片場展現出來的就是這樣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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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陸嚴河睡了一個懶覺。
他昨天沒有拍完的戲,今天要繼續在下午拍。
要等到下午三點以后的天光,那種帶一點暮色,但不是很多電影里用電腦調出來的那種暮氣沉沉的顏色。
陸嚴河輕松地吃了早飯,看了看書,讓自己平靜下來。
中午,陳梓妍也沒有回來。她這一次來,好幾個想要簽約的人需要談。
陸嚴河吃了午飯,開始摒除自己的雜念,去找狀態。
又一次開始催眠自己。
好了,要暫時放下陸嚴河的這個身份了。
當他走出房子,走進一片暴曬的陽光下,他驀地感受到一股倏然而至的悲從中來。
既是自己作為演員即將面臨離開劇組的一點離別情緒,這是真,也有作為戲中的哥哥,經歷了一場臺風過境一般的家庭風暴以后,終于選擇背起包,離家遠行,那是假。
虛虛實實之間,過去這些天所演過的每一場戲,如走馬燈一般在他腦海中回閃,仿佛經歷了一遍之后,又一次經歷了一遍。
情緒疊加,沉淀發酵。
陸嚴河去做了妝造,來到現場。
他自始至終低著眼眸,沒有看任何人,沉浸在這種仿佛天降一般的狀態里。
片場每個人都安靜地讓開路,不打擾他。
黃天霖看到他以這樣的狀態來到片場以后,一句話都沒有多說,讓現場所有人準備,隨時開拍。
他走到陸嚴河面前,問:“現在可以拍嗎?”
陸嚴河嗯了一聲。
黃天霖點點頭,轉頭看向其他人,點了點頭。
陸嚴河直接來到了自己的點位,等著黃天霖的指示。
他沒有管周邊的光線如何,也沒有去思考攝影機到底是怎么樣拍的。
經過昨天一下午的拍攝,這些技術性的東西,已經被他統統拋到腦后。
他等著黃天霖喊了一聲a,站在床前,將床上那個大包背起來,沉默了兩秒,轉過身,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他停了下來,往弟弟的那張床看了一眼。
在黃天霖的鏡頭里,這一眼,在午后已經變得溫和的陽光里,仿佛鍍上了一層余暉般的冷寂,冷寂里又有余溫。
陳梓妍站在監視器后面,看著這一刻屏幕上的陸嚴河,只覺得這個狀態、這個樣子的陸嚴河,陌生得好像是另一個人。
陸嚴河說得沒錯。
在黃天霖的鏡頭里,他呈現出了一個他從來沒有在鏡頭前出現過的樣子。
陽光在這一刻恰到好處地讓他臉上最微妙的情緒都得以纖毫畢現,又不至于出現一點點的曝光,讓畫面失衡。
一個不是《情書》里的美少年、也不是《三山》里的瘋癲算命先生、更不是《老友記》里的英俊帥哥……一個陸嚴河如果不做明星,按照他原定的生活軌跡,也許他就會變成的樣子。
黑,沉默,堅硬,執拗,但眼神里又藏著幾分柔軟。
你想抱他一下。
但是你知道,他不會讓你抱的。
陳梓妍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部戲,這樣一個角色,會從陸嚴河一個鏡頭里,仿佛能看到他過去的二十幾年,又不僅僅是過去那二十幾年。
如果少年也有一眼萬年,大抵,也就是這樣并不算深沉的深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