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眼眉低垂,眉宇之間閃過絲絲陰翳。
這位平素在朝堂上不顯山不漏水的司南伯,現在的心自然平靜不下去。
范閑并未跟他詳細訴說過計劃內容,但范建從今日朝堂上展現出來的信息已經能夠推演出事情的全部,想來是范閑想要對林相爺家的那位林共動手,但并未成功,而且對手的反擊是如此迅速。
按照時間,應該是在昨夜林家那邊見了血以后,東宮便策劃起來了今日這一切。
“東宮”
費介在回到監察院以后,來到了陳萍萍的身邊,輪椅上的老人顯然第一時間便得到了消息,而且這位陳院長才是率先去讓費介回京的那個,但看現在費介臉上的神情便知道,情況有些不太好。
看著陳萍萍不發一言,費介臉上的怒火清晰可見。
這位擅長下毒的三處主辦低聲吼道“昨日院里去到林家的那隊人一個都沒回來,我們監察院在京都什么時候吃過這種虧難道我們就當作無事發生”
陳萍萍面色平靜“今日朝堂上,太子殿下當著陛下跟群臣的面說過,那是一伙子賊人大盜,妄想趁亂圖謀林家在京中的財產。”
費介只感覺渾身上下如同萬千螞蟻在爬著走一般難受。
陳萍萍的意思很簡單。
陛下那邊已經給這次去往林家的那隊人定了性。
對于這位偉大的皇帝陛下來說,監察院的人其實跟朝堂上的人沒有什么區別,范閑對林共出手顯然是屬于本次計劃之外的范疇,所以,栽進去的人便只能夠是這樣的結局。
慶帝是個很在乎臉面的人。
當初趕走林若弗,本來就是以一種很不體面的方式,現在也不可能為了那些在昨天夜里死去的人討要什么說法,正如今日朝堂上的二皇子根本就沒有提及死去的謝必安等人一樣,有些事情是不能夠拉到臺面上來說。
“陛下可能還很樂意看到這種情況。”
“因為太子殿下算是真正在這泥濘的局勢里面出手,皇子之間你好我好大家好,陛下自然不想看到這種兄友弟恭的場面,他巴不得京中的局勢更亂些才好。”
費介似乎讀懂了陳萍萍話里隱藏著的東西。
他眉頭緊緊皺起“陛下真的決定要去大東山封誥天下這對北齊還有東夷城來說,絕對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論是苦荷那個禿驢,還是東夷城的那個白癡四顧劍,都已經漸漸顯出老態,當大宗師有朝一日連劍都拿不穩的時候,那又算什么大宗師呢”
費介盡管沉迷于各種藥物毒物,但在陳萍萍身邊這么些年的他,不可避免的開闊了眼界,看待事情的眼光能夠放在個足夠高的地方。
四大宗師都已經成名多年。
但說到底,這大宗師也是人,也會老,更會死。
若是苦荷跟四顧劍能夠拼了老命把慶帝這個旨在統一大陸的慶國君主給干掉,那國師跟城主想必都很樂意奉獻出他們各自的生命,但陛下的底氣又在哪里呢
費介推著輪椅走到窗邊,使得外頭陽光能夠灑在面前輪椅上的老人多一些。
他的眼神里帶著說不出來的濃濃傷感。
因為面前這個令敵人膽寒的黑夜之王陳萍萍似乎也走到了人生的末點,可能是察覺到時日不多,所以這位老人才會在這兩年的時間里策劃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撐著他的不過是心頭那最后一口氣。
陳萍萍抬起頭,語氣里帶著絲絲感慨。
“這狗日的太陽,還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