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顧哼哼唧唧地歪下去,抓著嬴寒山的衣袖對萇濯抹眼淚,說萇小哥你可親眼見著她打小生了,小生無親無故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萇小哥你可給小生找個好地埋。
萇濯垂眼看他,禮貌地向一邊挪了一格,然后抬起頭對她拱手。
“我為閣下副使。”他說。
出使是必要的,出使也是棘手的。
誠然淡河縣衙里不是沒有文官,但隨意發一個小吏去王子爭那里顯然不合適,何況如今淡河還在大軍圍城之中,使者一人一馬出城,能不能把自己的腦袋帶回來還猶未可知。
裴紀堂是長官,是一把手,他不能也不應該離開淡河。嬴鴉鴉就不用說了,誰家派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小朋友出使
而在余下這群人里,嬴寒山理論上是最不合適的。
“我是終南之人,久居山中,不熟禮法,散漫輕狂。”嬴寒山試著找了幾個詞把“我是現代人不知道古代的規矩而且脾氣不好”這句話中譯中出來,歪在地上的狐貍撣了撣身上土灰,大喇喇地就找了塊青石坐下了。
“無妨,寒山是寒山即可。”他說。
嬴寒山突然明悟。
雖然跟在裴紀堂身邊的這些人還沒有很整齊的編制,彼此之間也沒有明確的官階高低,但實際上她與其他人不同。
官吏們會下意識詢問她的意見,一根筋非要叫她姨媽的林家兄弟說認杜大哥也認她。無論她希望與否,她已經被抬到了相當高的位置上。
一把手不能去,二把手總可以去吧。
“那為何副使是萇濯而非你”她問淳于顧,他拍拍手,從石頭上跳下來。
“小生倒想去。”他笑著說,“只是昔日替殿下辦事,難免邊邊角角的地方和其他二位殿下結仇。小生怕這一去,被剝了毛皮縫成皮草。”
“還是說,寒山舍不得小生既然這樣,小生當舍命陪君咕呃”
萇濯低頭看看又吃了一個窩心肘的淳于顧,同情地伸手試了試他的脈。
夜,地生白光。
五月份南方已經很熱,入夜不落霜,但遠處的土地上卻有一層霜一樣的白色。很大的月亮照在那上面,白光就更顯了,一層發光的霧一樣。
嬴寒山掀開馬車簾,望向被那光照微微明的夜幕。
一個時辰前,一輛青布馬車載著她和萇濯從東城門離開了淡河縣城。
盡管作為嚴格修過六藝的君子,萇濯不像是嬴寒山這個差等生一樣不懂得如何駕馭馬車,但他還是被以有傷為由塞進了馬車里而非留在車駕上。
東門沒有軍隊,留在這里的斥候被嬴寒山打昏了撂在樹下,等他們醒過來去找自家主將上報有馬車出東門,他們應該已經出了淡河地界。
比起主使,嬴寒山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保鏢。
馬車拐到大路上,從那熒熒的白光邊經過,光霧像是海潮一樣退遠,仍舊埋伏在叢草中。她有些想下車看看那是些什么東西,又顧及車上還有人而作罷。
萇濯輕輕點了一下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