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至夤夜,按照平常光景時候,瑯琊侯府應是派悄無聲息的寂靜景象,只是今日孟夷光被明旨選為皇后,世子夫人為討彩頭,早早就叫仆婢把各處燈籠都亮堂堂地展著,長廊懸著的精巧蹙金朱紅宮燈光彩璀璨,青石小路上被依次細心置放了數盞籠在荷葉燈臺中的燭炬,熒火點點明亮非常,顯出種頗為招搖的富貴來。
映照著明月光華的青石小路上,孟惲已是醉意熏熏的昏昏然模樣,他不顧姿態地挽著秦氏纖薄臂膀,被酒意暈紅的面頰帶出種奇異的歡愉神采,有醉玉頹山之美,過分明亮的眼叫秦氏不禁回想起來他們方方成婚時候的情投意合來,她臉色淡淡,卻還是放任了孟惲的失態,笑意有著不自知的和婉。
孟唳也陪著飲了頗多酒水,不過仍是清醒得很,走在孟惲與秦氏身后,瞧著眼前池水碎金般波光粼粼,清寒明月光華燦爛映在其中,叫人生出不知天上地下哪個月亮真假的錯覺來,湖周遭布著嶙峋亂石,幽綠青苔漫在木板橋上,靜謐非常,孟唳伸手小心扶住孟夷光走上曲橋,換來孟夷光明媚的燦燦笑意。
有輕飄飄的藹藹浮光簌簌落在孟夷光身上,像是有躍金流水般濕漉漉的,她已然換下今日宮內賞花宴上那身精致華美打扮,換了身鵝黃顏色衣裳,分外輕俏瑩潤顏色更顯出她眉目嬌媚鮮艷,似枝嬌嫩的剛探出花蕾來的迎春花,眼尾帶著酒氣暈染而出的瑰麗艷色,更襯得膚光宛若灼灼雪光,整個人容光煥發,那張清麗且明艷的唇紅齒白面貌輕盈盈地帶笑,整個人在黯淡深沉的天色里也依舊熠熠生輝,著實是個無可挑剔的美人。
孟夷光烏濃發髻上簪著支累金絲鑲寶蝴蝶牡丹墜米珠瓔珞步搖,伴著她行動步伐,蝴蝶羽翼微微輕顫,流光在暗色里跳躍,銜著人的目光,帶出種分外可愛稚弱的活潑氣兒,孟唳看得滿懷愛憐,只覺自個小妹分明還只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過了后苑湖池,再行不過百步便就到了靜生院,秦氏回身向著一雙兒女溫聲道“我吩咐杜嬤嬤備了些解酒用的沆瀣漿,維摩與嬌嬌都用些,再回各自院里頭歇息吧。”
孟唳與孟夷光自都不會推辭,孟夷光眉眼彎彎“還是母親最心疼我與阿兄了。”
秦氏將已經有些昏睡過去的孟惲交給身旁婢女攙扶到里屋榻上,輕聲道“婉若與婉如服侍老爺換下衣裳,叫他好好歇息著吧。”
看著孟惲帶笑睡去的眉眼,許是因著酒意緣故,竟叫秦氏今夜數次回想起來他們二人初初成婚時候的情景,新婚燕爾時候總是濃情蜜意,那時候的孟惲俊俏多情,前程似錦,誰不會不喜歡不動心,二人琴瑟和鳴詩酒唱和,叫上頭幾位嫂嫂都不由有幾分眼熱,只是過了那段幻夢時候,秦氏便清明認知到孟惲玩世不恭的飄忽性情,意識到他絕非是個能達成她自小愿景的厲害人物后,秦氏的心就冷了淡了,直到有了孟唳與孟夷光,才使她看見往后世事的盼頭。
在那時候年輕氣盛且憤世嫉俗的秦氏心里頭,與其講自小便聰慧玲瓏的一雙兒女是他與孟惲的血緣,不如說是無上佛祖憐愛她自幼郁郁不得志,而特意為她送來的期冀,因此孟唳與孟夷光自小就由秦氏親力親為教養,她為這雙小小兄妹運籌著無限富貴風光的好造化,而如今已實現其中一步。